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搏夷給他的選擇,倒是很有趣。
與其說是將選項一一列舉給他讓他自由支配,不如說是提前告訴了他最好的結果——
“如果你願意兩不相幫。”
越是放在最後的選項,越意味著對方希望你可以接受,故而才會特意強調。
程末不語。
場中的氣氛一時很是奇怪,一個瘦小的人類,被一群高大壯碩的靈獸圍在當中,彼此凝視著而相互並不攻擊,反而像是在耐心等待著他。
這種情況,真的是當世罕有。
“你們到底要做什麼?”許久之後,程末緩緩說:“又為什麼希望我可以置身事外。”
不管怎麼看,程末也不覺得自己又被獨特對待的必要。
“因為我承你的情。”搏夷說:“你不管怎麼說,也拿了我的命法玄雷,而且也是因為你,我能再次突破到另一層次。正因為這一點,我可以放過你一馬。但是,也不希望你就此與我為敵。”
“所以,你是希望我當縮頭烏龜,遠遠離開這裡?”程末問。
“至少你對亢龍宗,沒什麼感情對嗎?”搏夷陰森地說:“我可以察覺到,對於亢龍宗,你只是當做一個暫時棲身的場所,根本沒有傾注太多的感情,也就犯不上為他們拼命。”
搏夷的感官很敏銳,在和程末數次交往中,就已經察覺到了他的底細,所以才會給他這一個選擇。
某種意義上,它說的的確沒錯。
程末只是來大漠當中避禍,而且也是因為搏夷才能突破到通源五紋。即便他現在就轉身離去,也符合一些道理。
不過。
“你們到底要做什麼?”程末忽然問:“攻破亢龍宗之後,你們要怎麼做?”
沒等搏夷回答,程末繼續道:“你們會殺死裡面的所有人,讓整個大漠血流成河,之後乘勝而為,將所有的人類或者殺死、或者驅逐,讓他們統統消失在大漠當中,只留下你們自己獨善其身,多嗎?”
“你們想讓我離開,或許是想少點殺孽,或許也根本就不在意——畢竟在你們原本的打算中,已經要殺死那麼多人,似乎也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
“可是總歸如此,你們不在意會死多少人,因為你們的目的,就是恨不得他們統統死絕,哪怕只是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
“所以你要反對我是嗎?”周圍的靈獸,當然能聽懂程末的話,一時都有些躁動,在這其中,搏夷陰沉地道:“所以,你並不同意我的抉擇,想要有自己的看法是嗎?”
程末將話說道這個地步,已經代表了他的立場。
程末怔住了。
他其實還有別的話要說,可是到了當下,卻如同一口氣堵在了胸口中,怎麼也吐露不出。
因為搏夷的話,讓他有了些別的想法,模模糊糊,並不清晰,可是有什麼念頭,真的被改變了。
“呼——”一陣風聲,打斷了他的思緒,是當面而來的人影,讓在場的爭執,都毫無意義。
楊麟突破了靈獸群的封鎖,搶到了程末面前,又要帶他離開。
“我等你很久了!”搏夷似乎早就料到如此,雙爪伸出,鋒刃如閃光般,朝著楊麟的身後襲去。它似乎從一開始,就把程末留下來當作誘餌,以此守株待兔。
楊麟沒有轉身,手腕在身後翻轉,那幾道撲面鋒刃即刻如落入海面波濤當中,跳躍著向著兩邊彈飛。也在同一刻,他的手已經搭在了程末的肩膀上,就要帶著他離開這裡。
兩邊的靈獸,在這個空檔中已經一擁而上,蜂蛹的身影伴隨著劇烈的響動,大地震顫之中,沙土不斷揚起,朝著二人掩埋過來,似要將他們填埋在沙丘之下。
楊麟的身邊流光運轉,一座高大的石碑即刻出現,上面如鐫刻著亡者的靈魂,帶著英勇的氣息,守衛著仍然健在的人們。靈獸紛紛撞擊在了這座石碑的邊緣,接連後退。
楊麟以真元裹挾著程末,立刻朝著獸潮外衝出,試圖尋得一條出路。
“別想這麼輕易離開!”搏夷大吼一聲,四肢伸直,全身高高昂起,後背如長弓一般的形狀,雷光從肢體末端閃爍,匯聚在它的頭頂上,繼而,化為了一整片烏雲。醞釀著雷罰的氣息,邊緣如刀刃一般,切割開虛空永珍。正是它的絕學之一,冥寂幻雷,當此時毫無保留地施展了出來。
凝聚得如水漿的雷光,看似緩慢,實則須臾之中,就衝到了楊麟和程末的背後,雷聲吞吐,驚動著萬千霹靂,讓人膽戰心驚。所經之處,一切化為齏粉,毫髮無存。
楊麟試圖回頭抵禦,可如果這般,他們又會耽擱在原地,眨眼就會重新被獸潮包圍。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道微弱的燭光,又突然出現。
寂滅的氣息,讓雷聲熄滅了些許,正好擦著他們二人的邊緣而過。
“封允棄?”程末察覺到了這是誰的手筆,頗為詫異。
“這邊!”視線的盡頭,封允棄居然帶著一群人去而復返,而且還幫助他們脫離了陷阱。
瞬息之中,他們就一起衝到了亢龍宗的大門口,只差一步就可脫離險境。
“馬上帶我們進去!”封允棄催促著說,這時候也只有亢龍宗的宗門,才是唯一的安全之地。
楊麟略一猶豫,望著周遭再度匯聚而來的獸潮,也是下定了決心,以自身溝通著亢龍宗的陣法,將他們數人接納到裡面。
“宗主……”亢龍宗的人正要過來,可一看到封允棄和裂封派的人,立刻露出了警惕的神色。
“哎,話先說好,咱們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也就不太合適又起內訌吧。”封允棄擺手試圖休戰,“外面的那群畜生可不是好惹的,如果不想辦法,咱們恐怕都凶多吉少。”
楊麟見封允棄的眉眼間有些許計謀得逞的表情,知道他肯定還在盤算著什麼,不過當下失態緊急,也不好再多說一些事情。
程末的雙腳踏在了地面上,正要鬆一口氣時。
“不好!”言歸忽然感覺到了什麼,說:“亢龍宗,要遭殃了!”
“怎麼了?”程末不解。
繼而就聽到了,一道震耳欲聾的坍塌聲,彷彿一整片地面,徹底傾覆了下去。
“宗主,不好了!”望樓之上,一個亢龍宗的弟子慌張道:“我們的一個大陣,到了極限,再也撐不下去了!”
他的聲音,帶著哭腔。
原本懸空的亢龍宗,當此時朝著地面沉重的墜落下去,不論楊麟等人做什麼,也無法遏制這個勢頭。
“砰!”震天撼地的聲勢,伴隨著許多坍塌的聲音,堅實的地面分崩離析,連綿的建築還有原本嚴密的防禦工事也就徹底土崩瓦解。潮水般的靈獸一股腦地湧入到整個城鎮當中,掀起了一陣血雨腥風。
獵殺、屠戮,到處都是混亂,嘶吼聲、哭喊聲、叫嚷聲不絕於耳,原本被保護在這裡的人遭遇了最大的劫難。是死亡的氣息,蔓延在各處角落當中,收割著一個又一個靈魂。血腥的氣味,衝擊著大地當中每一寸土地,讓清明的氣息,變得異常渾濁。連帶著地脈的元氣,被這般沖刷,也在瑟瑟發抖。
那些靈獸衝進來,毫不留情地展示著自己的兇猛,發洩著自身沉重的怨氣,讓整個亢龍宗,變成了地獄般的修羅墳場。大地之中,除了鮮紅,遍地找不到其他被渲染的色彩。
預示著極惡的罪孽。
“這群混蛋!”封允棄大喊著,和楊麟一起加入了衝殺,場面變得更為混亂。
而程末在結連放到了兩個試圖襲擊自己的靈獸後,突然聽到言歸說:“這裡的元氣,改變了。”
“什麼改變了?”
“願力!”言歸道:“釋宗的願力構成了大漠中的基礎,可是被這麼多汙濁的血腥氣沖刷,罪孽的氣息使得它們在飛速消退。我可以感覺到,空間中在發生一些微妙的變動,像是火山爆發前的景象一般,有什麼東西快要出現了!”
“快要出現?”程末隱約猜到了一件事情。
在血腥的氛圍中,若有若無,出現了一些金色的光點。
光華霧靄,富有靈性一般,隨意跳躍,從中似乎可以感受到一股宏大的氣息,與莊重的誓言,似與天地長存。
在場之中,無論是人、獸,不由自主地,開始發現自己的動作越來越遲緩,彷彿身上追了一塊千鈞巨石,壓得他們再也沒有任何動作。
哪怕是搏夷、封允棄、楊麟,在場之中最強的三位,也不由自主,緩慢停了下來,注視著場面的一切,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金色的光芒,不間斷地從地面下湧現,蜂蛹著簇擁著全域性,佔據了每一個角落,還在愈發密集著。眨眼當中,每一寸角落,盡數被金芒所覆蓋,奪目的色彩,讓人目不暇接。
一股浩然的威嚴氣息,就在無聲當中,將整個爭鬥,化解於無形,如同神諭般,不可違背。
“是釋宗!”言歸道:“我們這般折騰下,它終於真的要開啟了,它……”
言歸的話還沒有說完,程末只覺得眼前一閃,隨後,視野之中充滿了黑暗。
恍惚中,他在最後,似乎看到了諦聞的身影。沐浴在一片金光之中,充滿著祥和的氣息。
而在它的身旁,高高地坐著另一個更為巨大的人影,肅穆而不可侵犯。
金色消散,在場之中,所有的生靈都已經不見了蹤影,只剩下了空蕩蕩的殘屋,殘留著些許的生機,悄無聲息。
他們彷彿,在這一刻都被拉入到另一個神秘的空間中,難以追溯其源頭。
寰宇以內,空曠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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