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被老孃說的面容燥熱,見女兒問好又連聲應答,笑的見眉不見眼。
隨後,沅娘又分別見過二叔二嬸,按著齒序和二房的堂兄姐互相見禮,都得到了眾人友善的笑容。
沅娘對陸家人的態度感到放鬆,到陌生之地的緊張也散去了一半。
一一打過招呼,沅娘注意到下方有個穿的素淨的姑娘一直低著頭不和人說話。她略略想想,祖母說家裡除了大嫂都在了,第三代其他人她也見過了,再往下就是陸季遲,而那個姑娘的身份不言而喻。
其他人這會兒注意到陸向彤,也從認親的喜悅中出來了,場面一時略有些尷尬。
老夫人皺了皺眉,也覺得頭疼,她沒有禁止陸向彤自由出入,但今兒她一大早過來自己也不能把她趕回去。
這要怎麼給兩個姑娘介紹對方?
真頭疼。
在這樣的氣氛中,陸季遲撓撓頭,總覺得得說點什麼才行。
他剛準備開口,就見陸向彤徑直站起身,上前一步到沅娘身前。
陸向彤望著沅娘平靜的笑容,眼神複雜:“我……你應該也猜到我是誰,抱歉,佔了你的身份這麼多年……”
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氣,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屈下身子。
沅孃的臉色頓時變了,眉毛一跳,眼疾手快地握住她的胳膊,把陸向彤的動作生生止住,扶她起來。
沅娘在鄔家自幼做體力活,力氣比閨閣中養的女孩兒要大的多,微一用力就直接把陸向彤身子扶正。
“這是做什麼?我都聽三哥說了,這件事你並不知情,我若是遷怒倒顯得我小心眼了。”
沅娘臉上笑著,心裡有些沒底。這個陸向彤是個什麼意思?
其他人在看到陸向彤突然要跪下的時候也變了臉色,身子微微向前傾,而沅娘一把拉住扶起她後他們才放下心來。
回過神就覺得無奈,老夫人沉著臉色拍了一下桌子。
“向彤,你這一出是要做什麼?當著我的面兒,這是做給我這個老太婆看的?”
陸向彤被沅娘扶正,正在驚訝她的力氣如此之大,還在愣神就聽見老夫人拍桌質問。
陸向彤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往前一步跪在中間。“祖母,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害怕,我怕祖母不要我了,所以想求沅娘原諒我……”
她眼裡含著淚,倔強地望著老夫人:“祖母,我在您身邊十五年,如今才知自己不是陸家的女兒。我親生父母犯下錯事理當受罰,我也沒臉再佔著陸家小姐的身份。只是……我沒有家了,離開以後再沒有去處,求您留下我,當個丫鬟我也願意,我父母的罪孽我願意一併償還。”
要問陸向彤是個什麼樣的人,大概見過她的人都會說兩個詞--嬌縱、高傲。
這樣的人雙眸含淚,再沒有曾經的模樣,屋裡的長輩們都是看著她長大的,十五年感情不是說一聲就能徹底拋卻的,這會兒都忍不住眉心微蹙,覺得不忍心。
陸季遲皺眉,覺得這也太巧了。他離京一個多月,陸向彤早就被解除了禁足,不可能一次都沒見到祖母,偏偏其他時間不提,只在今天提及。
她的小心思也不少。
他看到老夫人的手指輕輕顫了一下,她似乎是被這個親手養大的孫女說得動容,言語哀傷。
“向彤,你畢竟是我養了十多年的孩子,沒有血緣還有感情,你父母和王嬤嬤勾結,我不會手軟放過他們。但我就那麼狠心,要棄你於不顧?”
“沅娘本該是千嬌百寵長大的,這個名分必須還給她,但是你……”
她頓了一下,眼眸中劃過糾結,好像還沒下定決心。
她停頓得太久,久到忘了陸向彤還跪著等待最後的宣判。
陸季遲望見沅娘低著頭的模樣,眸光微閃,從容地開口:“祖母,要不讓人帶沅娘先去梳洗換衣吧,還有我,路上風沙大,咱們沒洗漱就過來了。”
老夫人愣了一下,視線從陸季遲身上掃到沅娘,在她那一身簡單裝束上收回,回想起剛剛摸著那孩子的手感受到的粗糙,心裡微微一酸。
低頭再看陸向彤,她今日穿了一身素淨的衣服,打扮得也十分簡單,但就是簡單,身上的任何一件東西都比沅孃的貴重。
老夫人閉了閉眼,掩去其中複雜的神色,再睜開時已經是若無其事的模樣,笑著回道:“是我疏忽了……心兒,你陪著沅娘去她的院子歇息說會兒話,遲兒也回去洗漱休息吧……”
老夫人三言兩語把孫輩所有人都給打發了,屋裡只留了兒子兒媳和陸向彤。
出了後堂,陸季遲想了想,跟沅娘說:“你的院子離我的近,有什麼缺的讓人來找我,或是去找管家也行。”
沅孃的眼眸流轉,反而問起了別的話題。
“三哥剛才說那些話,是想支開我,怕我多想?”
陸季遲:“思慮太重也不是好事。向彤說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她雖不曾參與這件事,可我不能對她完全心無芥蒂。”
陸季遲迴身望了一眼門簾閉合的後堂,說:“她在陸家十五年受盡寵愛,可我的親妹妹卻幾經輾轉吃了不少苦。祖母或許會顧念以往的情分,但若還像從前一般對她,我卻不能苟同。”
沅娘靜靜聽著,人生第一次體會到被偏著的感受。
兩人說了幾句話也不過幾個瞬息的功夫,陸愉心走上前來並沒有聽到他們說了什麼,笑盈盈地和他陸季遲問好。
“沅娘,我同你一起回去吧,正好也說說話。”
沅娘微笑頷首,兩人同陸季遲道別。
目送她們離開,陸季遲看了看安安靜靜的後堂,抬腳回了自己的院子。
沅娘找回來以後最先要做的是上族譜,上族譜要有一個正式的名字,老夫人做主取了陸沅蘭,取自沅芷湘蘭,可見對她的祝願。
而那天后堂裡說了什麼沒人知道,那日過後陸家長輩做下的決定是半個月後在家裡辦一場小宴,邀請交好的人家,正式把沅孃的身份公開。
他們把王嬤嬤一家和韓婆子送去京兆府,指認他們狼狽為奸、掉包陸家的孩子。
陸家人擔心陸向彤遭人非議,思考再三隱瞞了一部分實情,沒提她的真正身份,只說她也是其中的受害者。
陸向彤是怎麼想的陸季遲不知道,他發現那天以後陸向彤開始躲著家裡的人。她偶爾會應約出門,回來時遠遠見了人便低下頭。
問跟她出去的嬤嬤,說是她會去寺廟拜佛,郊外發呆,偶爾神思不屬,聽上去只是因為這些事心神不寧,沒有任何異樣。
恰逢陸家和班家開始正式議親,陸愉心和班文斌的婚事要提上日程了,整個陸家都動了起來,陸季遲也不能避免地多關注幾分。
陸愉心的婚期初初定在明年三月,兩家往來開始變得頻繁。
一晃眼就是臘月中旬,到了陸家辦小宴的日子,陸季恆夫婦趕在小宴之前回來了。
這場宴會邀請了陸家交好的官宦人家的夫人和小姐,名義上是賞雪,實際的目的是把沅娘帶進眾人的視線。
陸家的事早在小宴之前就有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