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要這麼做,也許只是想看小女孩笑上一笑。
而其他幾個大孩子此時也發現了妹妹沒有跟上,於是折返回來。牧民的孩子哪裡見過銀子,他們在男人身邊聚成一團,嘀嘀咕咕起來。
很快,這群孩子裡的哥哥就轉身進了氈房,拎出一小罐羊奶。
他衝趙澤笑著遞過來。
孩子們雖然不認得銀兩這個好東西,但是卻明白一個樸素的道理:拿了一樣東西,便要還一樣。
趙澤接過陶罐,看著那幾個小朋友熱熱鬧鬧的跑開去。
——他們竟拿著銀角子當石子,比賽誰投擲的遠了。錢與權是什麼他們不得而知,單是陶醉在眼前單純的快樂裡,就已經足夠。
男人默默停了會,似乎下定決心,轉身離開。
*
風在趙澤的耳邊呼嘯而過,他用馬刺猛地朝胯|下駿馬紮去,馬吃痛嘶鳴,跑得氣喘吁吁。
高城王宮的金頂越來越近,男人心中的妄念越發清晰。疾馳至城門前,他才翻身下馬。
“臣趙澤,請見南平殿下。”
此言一出,守衛震驚。深更半夜的,這是鬧哪出?
但來者身份特殊,是東齊使節。所以守衛還是多了個小心,猶豫再三後派人前去稟報。
而趙澤牽馬立在高聳的宮門前,腦海中思緒萬千。
嫉妒與渴望在醉意下愈演愈烈,連同纏繞的綺思一起,鉤織出慾望的網。
他回憶起錦繡宮中的時光。自己曾站在南平身後,默默凝視著少女握筆的手。那雙手白而細膩,他不能去觸碰,只是看著,看她每一筆規整的落在紙上。
南平是個聽話的學生,但也不總是聽話的。
——若是夏天讀書熱了,她便不肯再讀,鬧著要吃一盞櫻桃碗。果子被少女擒在指間,用貝齒咬破,從豐滿的唇裡溢位一股紅潤的汁子。空氣燥熱,她頸間鋪著一層薄且晶亮的汗珠,滿是少女的馨香。
往事在趙澤心中翻滾,如同南平嘴角的痣一般,栩栩如生。
他想要見到南平,一刻也等不及。
可傳話的侍從不知遇到了什麼麻煩,遲遲未歸。守衛窺探的目光直盯著他,讓人坐立難安。
隨著時間點滴而逝,男人的一身酒意也漸漸散去。
咣——
卻是聖殿鐘響,報時鳴瑞。
趙澤神識突然被敲清醒,驟然驚出一身冷汗——他這是在做什麼?
自己身為東齊使節,卻在深夜請見德加瓚多的遺孀南平,其心可誅。若是傳出去,對於他和她的名聲,都是致命一擊。
況且見了南平,該說什麼?難不成自己還能和雪域瓚多搶親麼?
趙澤啊趙澤,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糊塗,糊塗!
男人心如擂鼓,口乾舌燥。他正急慌慌的要開口收回請命,宮門卻在眼前徐徐打開了。
“南平殿下回話,說可以見您一面。”前來回稟的侍從低聲道。
第38章 師之道
趙澤一愣, 猶豫片刻後跟在侍從後面,沉默的邁開步。他心裡有一點淺薄的欣欣然升起來,不可言說。
路不長,卻意外熟悉。
男人走了一會兒, 便辨出了這不是通往南平寢宮的道路, 而通往議事廳的。果然不多時, 一行人就停在了那扇半開的殿門前。
“臣拜見南平殿下。”趙澤跪了下來, 有些拿不準對方在此處相見的意思。
“免禮。”一聲溫潤嗓子很快從裡面傳出來, 倒叫男人有了幾分放心。
既然南平願意見他,就是好兆頭。
趙澤依言起身,拍淨膝蓋上的土, 理正衣冠。之後抬腳正欲進殿, 卻被侍從出手攔下了。
“趙大人若是有事, 在外頭說就行了。我聽得見, 不必進來。”是南平又道。
趙澤抬頭望去,依稀可見殿中燭火搖晃。坐在裡頭的人影被勾勒上一條金邊, 但隔得遠,並看不清南平的臉。
他登時頓悟:少女讓他進宮只是給了他為師的面子,別無他意。而不近處私會, 是有意避嫌。
男人胸口裡才冒起來的歡欣泡泡被扎破, 半晌沒有出聲。
——能說什麼呢?且不論自己一肚子荒唐想法,哪個都不能講出來。單是周圍這麼多圍觀的人,便是叫他一個字也吐不出了。
“臣惶恐, 一時酒意厚重, 忘了前來何意。”趙澤安靜許久,最終如此回道,也只能這般回道。
“原來如此。”
“叨擾殿下休息, 臣罪該萬死。”
南平自然是不會讓他去死的,所以這話說完,他理應告辭了。糾結湧上男人心頭,但藉口用盡,再沒法子留下。舊時光整理
“趙大人不必客氣,其實你來的正是時候。”南平恰如其分的開了口,淡淡的,“我方才溫書時,倒有一點不明白,想請教一二。”
趙澤知道今日之事做得衝動,對方心有芥蒂。沒成想此時突然來了轉機,他心中一喜,於是溫聲道:“殿下請講,臣定當知無不言。”
“我今天看的一章,講的是身為君子當論’文質彬彬’四個字。卻不知這是何解?”
趙澤略一尋思,知道這是《雍也》裡的典故,便回道:“說的是文與質兩廂均衡,才算得上是真君子。”
南平又問:“那在趙大人看來,文與質哪個重要?”
趙澤沒想到南平會當真和他聊起《論語》,頓了頓才道:“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二者缺一不可。”
對他的場面話,少女含混的“唔”了聲:“若是我偏要先生選一個呢?”
男人一時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了教南平唸書的時候。她總是對一個問題刨根問底,帶著天真無邪的笑容。
於是他不知不覺交了心:“想來還是文道為上。人若無謀,與走獸何異?凡事須得思量三分,才能立於世。”
這便是他的答案了。
南平在火光裡的身影動了動。所以自己沒有錯怪他,道貌岸然的利己,就是趙澤的本心。
半晌她開口,聲音微微顫抖:“那便祝趙大人的凌雲志,日後能得償所願了。”
趙澤起初只覺得這話耳熟,片刻後想起出處,驀然怔住——這不是自己先前誘惑措侖做交易時,說過的話麼?
南平竟然知道了。
趙澤只覺得冷汗落定,把長衫粘在脊樑骨上,刺骨寒涼。
他俯下身去,跪在了青石面上。既不辯解、也不言語,好像默認了所有指責,只是用動作剖白歉意。
南平透過火光、簾帳與庭院,往外面望去。趙澤的身影依舊是清俊的,一如她離開錦繡宮時留在腦海中的那樣。
只不過當時的柔腸百結與現下的酸楚難耐,是兩樁全然不同的心思。
一個錦囊被忽悠悠拋了過來,“啪”的落在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