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翰林們,他也看到了試卷。
現在說到這裡時,老翰林氣得直拍桌子。
“大姑娘,你的這個外孫真是太欠打了!竟然直言陛下的用人之道,阻礙了大西商道。積弊不改,傷國根本一類的話,看得我當時都恨不得跳起來去抽他!”
秦家長輩說這話的時候,真是發了急,白鬍子一翹一翹的。
饒是見慣了風雨的秦老太君聽了這話也直往後仰,急切追問之後的情形。
那秦老翰林搖頭嘆氣道:“您也是知陛下的,最是惜才愛才的賢君了。此乃殿試,就算小兒胡言,陛下看著生氣也不會拖他出去砍頭。最後別的翰林們都紛紛啟奏陛下,說成天覆試卷滿是狂悖之詞,應該落榜,但是陛下卻說他的文采斐然,文章也講得頭頭是道,若是不錄用,當被天下文人非議。最後,便是不上不下,給了他一個第三的探花。”
高中探花,原本也是喜事一件,可是老太君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天覆這孩子是瘋了嗎?難道他不知自己是去考功名的,還當自己是諫官言臣了?
陛下給他探花,可不是愛才!
不過是看在成天覆乃會試頭名會元的份上,走個場面而已。
畢竟這等才子,若是因為試卷裡針砭積弊,指出天子的不是,就名落孫山,實在是有礙順和帝一代賢君的名頭。
給了成天覆第三名的探花,不過是成全陛下自己的賢名。
但陛下當時已經怒色滿面,就說明天覆已經遭了陛下的厭惡,這以後在朝堂之上,哪裡還有他的立足之地?
等成天覆從大殿拜禮謝恩,吃過陛下欽賜的酒宴回來時,不光是桂娘痛罵不止,就連老太君都動怒,叫他一個成家的孩子去跪了盛家的家祠,向外祖家祖宗誠心懺悔。
老太君的擔憂並不是多餘的。
果不其然,就在放榜之後,三甲新科貴子入朝領取官職。
這等子新科新貴,只要有些門路的,一般不是留京入住各種機要樞院,就是外放為富庶大省體面的地方官。
唯獨到了成天覆這裡,陛下和顏悅色地問他,是要從文還是從武。
畢竟他一個武將參加文試,也是少見的。
若是他從武,他已經領著驃騎將軍的職位。若是從文,那就要另當別算,軍功全抹,從頭做起。
成天覆毫不遲疑地說,既然參加科考,便是立意改文路子,他願從文,從頭做起。
陛下溫和褒獎了他一番後,回頭便毫不留情地將他發配到了貢縣,做了七品的知縣。
據說當時大殿上,幾個跟成天覆不對付的官吏都忍不住笑出聲了。尤其是田家的幾個,看成家的這個楞頭小子終於被貶,大有快意恩仇之感。
桂娘聽說兒子被分配到了遠在川中的貢縣,又是暈倒了一場,差點一病不起。
等知晚聽到這裡的時候,終於知道家裡為何愁雲黯淡,姑母憔悴不堪了。
貢縣乃是自古產鹽的大縣,是前朝幾代,黑白風雲人物迭起之地,更是銷金的窩子,腐蝕人的深潭。
當地鹽幫內鬥厲害,又是富商雲集之地,時不時還蹦出幾個悍匪打家劫舍。
據說貢縣十年換了九個知縣,沒有一個做長久的。
那些縣官們不是在上任時,遭逢意外莫名死亡,就是賺得缽滿瓢平時受了鹽稅查案的牽連,鋃鐺入獄,罰沒抄家,身首異處。
家裡有門路的,都不會去貢縣送死。就算去了,做個知府也比知縣要強。
需知那裡一旦出事,都是各級官員層層推諉,讓最下面的知縣兜底,做了替罪的犧牲祭品。
現在陛下笑眯眯地將成天覆送到了貢縣這樣的熱油鍋上,用意還不清楚?
那就是靜候著他在任上出錯,陛下好名正言順地辦了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呢!
一時間,到桂娘那說親的媒婆子全不見蹤影,就連已經遞了帖子的,也紛紛將八字帖子要回,推說自己家的姑娘跟成知縣不大合適。
現在桂娘也沒了給兒子找兒媳的心事,一心只想求告門路,將兒子從貢縣裡撈上來。
知晚一直靠在茶几邊聽完了家裡這些天來發生的事情,半響沒說話,最後只問:“表哥人呢?”
桂娘現在提到兒子就恨,只無力地搖著頭道:“陛下下達委任狀的第三天,他就收拾行囊上路了,倒好像那裡有他的親孃老子,急得跟要投胎一般!”
知晚沉默不說話了,她的腦子裡,只回響起她在葉城收到的那薄薄一張紙——“汝不喜,吾去便是。”
原來他說的竟是這個意思……
按著信件的書寫日期,明明是在殿試之前。
成天覆瘋了!只因為她想要走,他便不要命地揮霍自己的前程?
不止桂娘手癢想打兒子,連知晚也想狠狠錘死那個任性之人!
他這麼一走,姑母便終日以淚洗面,連帶著秦老太君也跟著上火了,這幾日咽喉腫痛,咳嗽不止。所以王芙才寫信,催促著女兒香橋回來,好給老太太寬一寬心。
在這個家裡,也就是這個大女兒能勸動老太太。
知晚緩了緩心神,給老太君搭了脈,發現是急火上堵,起了炎症,便開了一副清心靜氣的湯藥。
不過她出了老太太的房門時,將姑母委婉地說了一頓:“姑母,我知道你心急著表哥的事情,可是你也不能當著祖母的面前這般哭泣,她年歲大了,跟年輕人上不起火的。”
桂娘也知自己不對,可實在是沒有商量的人了,這才跑到母親面前哭訴。
現在香橋回來了,她就拉著侄女的手,低低說道:“香橋,你總在外面忙著鋪子買賣,肯定聽過貢縣的名頭,那是什麼個虎狼窩子啊!那樣的產鹽大縣,遍地都是金子,官商勾結乃是慣例。可若是貪贓枉法,便是觸犯了國法……萬一出事,便要入獄掉腦袋!”
知晚低聲道:“表哥不是沒見過大錢的,不會跟他們同流合汙。”
桂娘急得一拍手:“那就更糟糕了!若是堅持心裡的一點正氣,不跟那些官員沆瀣一氣,又會成了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要不然那個鬼地方怎麼會十年九知縣,十個有九個一去不呢!我聽說真是官道上明晃晃地就敢拿斧子砍殺朝廷命官啊!”
知晚也聽得倒吸一口冷氣。
表哥為人孤高冷傲,向來吃軟不吃硬的,與那些油滑的鹽商,地方官員打交道時,必定容不得汙垢。
姑母說的那些並無誇張,不然祖母也不會急得病倒,必定那個地方比她們想的還要兇險。
第二天,知晚給祖母端藥的時候,祖母說自己已經寫信給了天覆,勸他莫要逞強,實在不行,便辭官回家便是了。
可是信雖然出去了,依著她對那個孩子的瞭解,那是撞了南牆都不會回頭的倔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