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娘也確實武功低微,要是當初沒被自己接住,掉落懸崖是必死無疑……這樣的兩個人若是合謀起來,只衝著那幾箱子紅貨,風險代價太大,收益則未免太低。
他長嘆了一聲:“你們真的只是巧合來此?”
花無缺上前一步,端正作揖:“在下只為尋鐵姑娘而來,當真不知前輩困在此地,更不知曉有什麼金銀珠寶。”
頓了頓,目光掃了眼一直劍拔弩張的金猿星,又道:“明日天亮,便會有婢女放下繩索,屆時二位都能脫困……寶物雖好,在此生灰又有何用?”
老猴子抓耳撓腮,顯然有些意動,急急追問道:“那誰先上,誰後上?你敢保證,上去以後你們移花宮不會管我與這老匹夫的糾葛?”
花無缺慢吞吞道:“自然是鐵姑娘先上去,前輩若不放心,在下最後一個便是。至於這些紅貨……既然二位誰也奈何不了誰,不如就先放在此處。”
他到現在甚至都不曾往角落放著珍寶的方向望去一眼,是當真沒放在眼裡:“在下立誓,決不透露半個字給旁人。”
獻果神君還在猶豫,沈輕虹已經先行應下了:“好,就這麼辦!上去以後,我們手底下見真章!你這樣嘰嘰歪歪的,莫不是不敢?”
老猴子當然不能承認自己怯了,於是只能同意。
低下腦袋卻眨了眨眼皮,內心默默思量著什麼。
心蘭瞧著他們三個人彷彿很痛快地達成了共識,皺著眉又靠著洞口坐下了。本想同花少俠說些悄悄話,最終還是閉緊了嘴巴:還是摟緊我的小笛子叭。
但立即在面對靠近的少年時意識到……那是他的笛子,也該物歸原主了。
因為之前被猴子們扔來扔去以及墜崖等等一系列的事情,還回去時少女面露尷尬地整理著亂糟糟攪成一團的月白色穗子。
其實笛身也不是很乾淨,但這個就……實在沒法子,沒碎已經是極大的運氣了。
無缺公子微微俯身,輕笑道:“送出去的東西,在下就沒打算要回來。且它害得姑娘受了這樣一番罪,你便是敲著玩也使得。”
明明是開玩笑的語氣,偏他說來就很認真。
心蘭琢磨著一向愛潔的花公子或許是覺得這笛子太髒,再掛回腰間不太像樣,訕訕收回了手:“那……等以後洗乾淨了,我再還你。”
花無缺的瞳孔閃爍了一下,突然輕輕拉住了眼前姑娘正要收回的手:“……等等。”
準確來說不應當是拉,只是溫暖的指腹碰了碰她微涼的手背,一觸即離……他是多麼穩重守禮的君子呀,當然不會做出像個莽撞的少年郎那樣一時情急便握住不撒手的事情來。
心蘭保持著姿勢沒有動,微微睜大眼睛,看著他從懷中取出一方乾淨的白絲帕向自己遞來。她接過來道了聲謝,一手握著玉笛,一手就要開始擦拭。
白衣公子清俊的眉目凝固,僵了一瞬。
——這姑娘……他心底暗自發笑,面上卻不動如山。無奈地將笛子從她掌心中拿走,掛回腰間。
待見她仍是以茫然模樣愣愣地看著自己,一雙清亮的杏眼眨也不眨,忍不住微微彎了唇角。隨後展開帕子,細緻又溫柔地給她擦手。
又要儘量不觸碰佳人的肌膚,又想將那原本最是白皙柔嫩的指尖擦乾淨,真是很不易。
因此他略微彎腰俯身,低眉時沉默又極專注,簡直可以說是一絲不苟地當做頭等大事去完成。
鐵姑娘向來自認是個沒心沒肺還厚臉皮的人,也被他這樣耐心溫柔的舉動弄得耳熱了……
其實也並沒有什麼曖昧的,她想。
他若遇見的是別的姑娘,應當也會待她這樣好的。
再後來,兩個人就這樣不遠不近地坐在一處,中間留出了一拳的距離。
心蘭閉著眼睛倚著牆,困極卻又睡不著。明明一貫是伶牙俐齒,卻想不出話來衝破這凝滯的氛圍。
反倒是無缺公子先開了口,大概他也察覺到了她輾轉反側的彆扭心事,狀似無意般地沒話找話:“鐵姑娘?”
“……嗯?”心蘭背對著歪了腦袋,低低地發出一個音。
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在黑夜裡都顯得極微弱,像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在崖上的時候……我依稀曾聽見了笛聲,是姑娘你吹的麼?”
少女捂住半邊燒紅的臉頰,沉默片刻才悶悶道:“沒有,我、我都忘了……你或許是聽錯了吧。”
“……嗯。”他低低道,聲音格外的平緩。
修長手指撫摩著質地溫潤的笛子,唇邊啜著幾分溫雅的微笑,眼底暗藏一片星辰。
“——呵!”老猴子在夢中嘲笑出聲。
聲音極大,就是不知道是在笑誰。
第8章 、後生可畏
天矇矇亮時崖上便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等心蘭被輕輕拍醒的時候,獻果神君與沈輕虹已筆挺挺站在了洞口附近,神色皆是激動無比。
“鐵姑娘,荷露她們會在上面拉著你,若是爬不動也沒關係,腳踩住巖壁,千萬別鬆開繩索,記住了嗎?”
守了一夜沒好好入眠的花公子看起來依舊神采奕奕,只是此刻瞧她的眼神略有些憂心忡忡。
約摸在他眼裡,自己是那種身嬌體弱風吹易倒的姑娘吧……心蘭揉了揉眼睛,乖順地點頭,抓緊了蕩下來還在搖搖晃晃的粗繩。
她也就順著他的好意,裝成不敢往下看深淵免得害怕洩了力氣的模樣,也不曾分心看一眼洞口眼巴巴站著的三個人,一直仰著腦袋往上瞧。
又因為“沒力氣”爬,全靠兩腿蹬巖壁借力。
崖上宮女們為了求穩,也一直在慢慢地拉。
沈輕虹一直在旁耐心看著。
移花宮少主更是時刻準備救人。
但獻果神君快急死了。
他眼睛看不到,但能感覺到動靜是慢吞吞的龜速磨人得很,就像知他心急還故意逗他似的:“你這丫頭怎麼那麼慢?!這麼點力氣也沒有?調整內息啊,難道半點輕功也不會?!”老猴子氣得哇哇大叫。
心蘭全當沒聽到,依舊是慢悠悠盪鞦韆一般的速度。
花無缺抿著唇專注地看著她的動作。見她動作雖慢,尚沒有氣力不支的模樣,距離崖頂大約還有一半的距離,應當不會有問題,才稍稍放下心來。
忽聞“刺啦”一聲,原來是獻果神君急得爪子在洞口的石壁上亂撓一氣,竟抓了塊半拳大的石頭下來。
沈輕虹看了他一眼,冷聲道:“你我十八年都等過來了,你明知到了上面也不是我的對手,何苦急這一時?”
老猴子被冤家這麼一懟,卻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咧著嘴大笑:“是極是極,為這‘一時’,我可已盤算了半夜了!”
話音未落,竟已將手中的石塊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