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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前去剿匪的人陸陸續續的回來了,任黛看著整個隊伍裡或熟悉或陌生的臉,但是任黛卻始終不見自己的父親任遠。
看著眾人皆是一臉悲痛且欲言又止,任黛陷入了莫名恐慌。
“任姑娘,師父他,不在了。”洛長安還是說出了那個沒有人願意說出的訊息。
周餘看著那雙光彩瞬無的眼睛,想要出言安慰:卻很無力。
“師父和水匪頭子纏鬥至山澗處,兩人都被衝下了山澗,你也知道,山澗水流湍急,掉下去別說活路了,連屍體都找不到的。”
任遠素來為人仗義豪邁,在縣衙也頗有威望,還收了四個捕快徒弟。
這次他出事也不是沒想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可是已經打撈了三天還是沒有痕跡。
“不會的,不會的,怎麼會這樣?”任黛從第一句話後就再也沒聽清楚後面的話了。
不管身邊之人怎麼說,自己嘴上翻來覆去就是這句話,旁人也只能搖頭離去。
任黛踉踉蹌蹌的回到家中,門一關就順著門板滑落在地。看著充滿回憶的屋子,淚水瞬間滑落。
昏暗的陽光透過窗欞勉強照亮這個屋子,寂靜的房子裡慢慢響起了哭泣聲,從原本斷斷續續的壓抑聲,慢慢的變成了毫不掩飾的嚎啕大哭。
看著床上整齊的被褥,任黛才真切的意識到,自己真的沒有父親,沒有家人了。
耳邊也總是響起任遠的話,“黛兒,黛兒。。。”
任黛整日以淚洗面不願見人,連任遠的喪禮都是任二叔料理的,他也由此藉機當上了任家掌權人。
任二叔繼任家主那天,大擺筵席,邀請各路好友前來參加,絲毫不忌諱那天是任遠的頭七。
任二嬸本就刁鑽刻薄,如今更是囂張跋扈,得知她居然不給面子赴宴,破口大罵,“你這個喪門星賠錢貨,給你臉不要臉,剋死你爹孃不算如今連禮義廉恥都混忘光了。”
“今日是我爹的頭七,二嬸我實在沒有心情赴宴,還請回吧。”任黛說。
靈帆高掛,任遠屍骨未寒,任黛頭上的白花還沒有摘掉,可是任家已經換了一副光景。
她跪在靈前,看著棺內一套衣物淚水止不住地流,一雙秋剪般的眼睛紅腫不堪惹人憐愛。
任二嬸仍不解氣狠狠給了任黛一耳光,“你沒爹沒孃沒人管教,今日我便好好管教你,以免你以後出去丟了任家的人。”
任黛還是沒有反應,只是愣愣的跪在那裡。
“這蹄子是傷心傻了。”見自己拳頭全部打在棉花上,任二嬸又鬧了一通方才罷休離開。
為免再次受辱的任黛關上家門,跪在靈前一疊一疊燒著紙錢。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低低的敲門聲,一開門是風塵僕僕的刑明。
他先撩袍跪下狠狠磕了三個頭,隨後又在任遠靈前上了三炷香。
任黛本就受了委屈,乍見未婚夫婿,哪有不傷心落淚的,“明哥。”
刑明塞給她一個饅頭,輕輕地說:“小聲點,家母在不遠處。”
本要上京趕考,自小婚配的親家死了,刑明也只能偷偷來憑弔一下以免落人口實,其實刑母對這門親事是十分不贊同的。
任黛忽的生氣起來,薄怒洶湧“是了,你要進京趕考飛黃騰達指日可待,那我呢,我本就家門不興如今絕戶,只怕是活不成了。”
刑明看她哭得梨花帶雨,心裡哪有不心疼的,“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任黛本就吊著一口氣,如今有人安慰,哪裡還能忍得住,“當然是你不好,我父親年邁無力被朝廷指派剿匪,你明明知道卻在家讀書未去幫襯,父親在世我們尚且苟延殘喘,如今父親身死,我在宗族裡如何活計。”
刑明本來也想去的,只是刑母嚴苛考期將近,又聽說徵派了百餘人,現在也只能連連賠不是。
看他一臉懇切,任黛哭了一通,也便算作發洩,“算了,人各有命,只要你我在一塊兒總是好的。”
刑明躊躇了一會,道:“黛兒,我今日是來跟你說一件事的,我要進京了,來上柱香邊走的。”
任黛抹了眼淚,站直身體,“進京,這麼快?”
刑明抱著她的身子,用力的說,“等我回來,最多不過兩月,發了榜我就回來娶你。”
“你只管去你的,還管我做什麼?”任黛不免洩氣,一把推開他的身子。
刑明握了握拳頭,“不出三月,我一定會回來的,你放心,我刑明以身家性命做保。”
“好。”看他不似巧言令色,任黛終究再也沒有一點怨言。
看著刑明的馬車慢慢遠去,任黛才說話,“好,我等你。”任黛的聲音很輕,隨風散去沒人能聽見。
不過兩月任黛已經瘦了一圈,因為左右無依又有刑明囑咐,現在她住在未過門的婆家裡,可是她在這裡的日子一點也不好過。
“人人都說你是進士夫人,怎麼我看著倒像是妄想烏鴉變鳳凰的草雞啊。”刑明的表姐道。
任黛已經習慣了她們的侮辱,好在並沒有責打,她只是把自己當成一個木頭當成一塊石頭。
眾姐妹也便各自散去,只有一個人,刑明的表妹思綺。
“這墨這麼淡,怕是畫出來的也是不倫不類。”說著把毛筆用力地甩在桌上,墨汁高高的濺起,落在任黛的臉上。
時間慢慢的過去了。三個月的時間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
在過完三個月的第一天早上,任黛就早早的起床梳妝打扮了。
刑明一直是一個很守信用的人,而且他一定知道自己在家翹首以待。
所以在任黛早早起來,可是從早上等到晚上的時候,從太陽等到月亮,她等的人還是沒有回來。
任黛的心第一次開始動搖了,她的心慢慢的也涼了下來。
靠著窗戶看著外面如水的夜色,任黛自嘲的笑了笑。
“既然做不到,當初為何要許下承諾。”
就在這個時候,敲門聲在屋內突兀的響了起來。
任黛喜極而泣,他來了,他還是來了,就在今天。
可是她剛把門開啟就被拖了出去,掙扎著站穩終於看清楚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誰,刑母。
“我兒子肯定被達官貴人看中做了乘龍快婿,馬上就要飛黃騰達接我入京,你留著也是個禍害。”她說完就吩咐人動手。
任母握著手裡的銀子掂了掂,滿意地笑了。
洛長安等人雖然時常照拂,但也畢竟不能日日相陪,且男女有別任黛深居內院,這刑母又仗著任黛寄人籬下才生了糊塗心思。
過了幾日,刑明白著一張臉回來了,“娘,我回來了。”
原來他大病初癒就日以繼夜趕路回來,連嘴都沒什麼血色。
“兒子,回來了就好。”刑母說。
“黛兒呢?”刑明見嬌妻並未迎接自己,故而問道。“哦對了,我們趕緊收拾收拾,風風光光把任黛娶進門。”
一想到那個聰明乖巧的姑娘變成自己的妻子常伴自己左右,刑明連病也好了大半。
“明兒……”刑母支支吾吾半天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看著這個樣子的母親,刑明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黛兒在哪兒?你到底把任黛怎麼了?”
刑明焦急的抓著刑母的袖子,原本蒼白的臉因為焦急慢慢的變得通紅。
“我把她賣到別家了。”
一不做二不休,刑母直接把事情說出來了。
等在醒來,她已經身在農戶家中。
原來邢母為了不讓她嫁給刑明,竟想出了把她送給農夫為妻的惡毒法子。
等洞房花燭已過,她一個弱女子根本逃不出去,逃出去了也沒有臉四處宣揚。
等刑明終於接回任黛時,任黛已經殘破不堪。
當初他備考在即她父親屍骨無存,他因病盤桓她又被賣他人,當真是世事錯落無常。
沒有人知道農戶家中的日子是怎樣度過的,她不說別人自然也不問。
是從什麼時候起她的心裡開始發生了變化
她的心就像窗外浸了泥水的花瓣,只能沉下去髒下去,哪怕她曾經那麼紅那麼香,如今也不過是這樣了。
哪怕刑明馬上趕過去把任黛給救了出來,刑明也知道,他們兩個之間的隔閡已經無法消散了。
從回來開始,無論他說什麼,任黛都不怎麼回答他了,哪怕自己婚禮在籌備中了也沒什麼反應了。
“三月為期,我定娶你...”
任黛多少次從夢中驚醒發現身上的衣衫已經被冷汗浸溼,這個夢一直纏著她縈繞不散無處躲藏。
年少時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至如今相敬如賓對坐無言。
小時候她也是掌上明珠熠熠生輝,跟隨父親上山下河就連緝盜也不在話下,人人都道她若是男子定能入相拜侯。
還拜了當時被稱為瓜州第一神探的袁仵作為師,在他手下學習驗屍驗骨還習得了一身的好醫術,連袁仵作也誇她天賦異稟學醫奇才。
她背起律例法典甚至連刑明都望塵莫及,那時候他們兩家交好,雙親都認定兩人是金童玉女緣分天定,瓜州最好的算命先生都說他們八字極合天生一對,那批言還被她一直妥善珍藏。
那些都是多好的時候啊,好似已經過了好久,如同上輩子一般。
可是原來再好的生辰八字,也比不過命運作弄,不過都是虛幻泡影。<!--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