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一個女生。
他無緣無故被從後推到地上,回頭,是兩根虯纏的烏黑麻花辮。
他的盛怒轉為驚震。
她沒有原因,她自己都不知道原因。
只是想作惡。
“不!”喻先霖喊起來,“當然不!”
姚見頎感到一種很弔詭的相通。
來自他們都作為群體的犧牲品。
那是姚見頎三年前、此身此地,突然停手的根由。
但喻先霖無法想象,或者說無法相信,姚見頎這樣的人,也會被人群凌遲。
他無法承認自己也參與過這場凌遲的儀式,充當一口鈍刀。
“我們,我……”他費力地彌補和洗刷,“我不是故意要……”
“夠了。”姚見頎說。
聲音卻格外地空忽,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惻惶。
喻先霖的背後不知何時多了一人。
那人還未站定便收下了姚見頎所有的目光,也終結了他冷漿般呼之欲出的潰堤。
姚岸肩上的包還未卸下,一如長途的沉。
他低望著姚見頎,神色如晦。
“你讓他繼續說。”
第43章 “你把我當你哥了嗎?”
喻先霖遲愣地轉過身,似乎弄不清姚岸那話是否針對自己。
他隔在這兩人之間,是個分分明明的他者。
這人和姚見頎一點都不像。
他鮮明英挺,有著少年人的氣骨稜稜。
喻先霖是聽慣了指令的,更何況這人的語氣讓他不敢忤逆,他吞吐道:“我……”
“姚岸!”
姚見頎幾乎是喊出來。
喻先霖沒見過這樣的姚見頎。
眼睛是紅著的,有焦點,有情緒,不再是白紙一張。
姚岸的心跟著狠抓了一把。
他幾乎可以確認,他已經可以確認,一定發生了什麼。
但他卻不知道。
“那你告訴我。”姚岸維持著表面的冷靜。
姚見頎和他對望著,不聲不響。
他在懊惱方才的衝動,他原本可以藏好。
“姚見頎。”姚岸喊他。
這個稱呼足以代表事情的嚴重性了,一絲笑意也沒有。
姚見頎的視線垂落向地面。
視野中一人也無,他只需要一線餘地,繞開喻先霖,也繞開姚岸,頭也不回地走。
他離妥協還有很遠。
一番收拾的響動過後,姚見頎提起了畫夾,面向蔣淙。
蔣淙沒有制止。
她注意到了窗外等待的身影,兩人對視時,姚岸衝自己禮貌性地點了點頭,只是心不在焉。
蔣淙是知道姚岸的。
每週他都會在同樣的位置等姚見頎,不由分說地替他拎起畫夾,偶然來遲了,姚見頎就一張張按序整理自己的畫,或是站在垃圾桶前削鉛筆,拇指的墨屑下落出一朵朵刨花,等一襲陰影將他蓋住。
關於姚岸一定會來這件事,姚見頎不疑有他。
家裡有人來接,蔣淙不再讓姚見頎追究早退的原因,讓他先行走了。
經過姚岸時,他不用看,憑藉記憶中的慣性和位置避開姚岸伸向畫夾的手,兀自下了樓。
姚岸氣不打一處,狠狠跟了上去。
一路無話。
以往這個時候,姚岸是騎著腳踏車的,住過來後姚辛平給他新買了一輛,他原本特別眼紅時下正流行的山地車,坐墊上有蜘蛛俠的那種,老拉風了。
最後還是挑了個帶後座的。
“我是為了誰?”姚岸終於憋不住,“你遇著事了要說啊,不然我怎麼幫你出頭?!”
姚見頎充耳未聞,畫夾下的布料汗溼一片,卻感不到熱。
“不需要。”他說。
“什麼?”姚岸攔在他跟前。
“我不需要你為我出頭。”姚見頎明明昂首看他,氣勢卻一點不敗。
姚岸久久看著他,已經說不上生氣不生氣了,只覺受挫。
“姚見頎,你這人怎麼這樣?”他呼吸微促,“你把我當你哥了嗎?”
姚見頎眉目垂了垂。
又是一年的新綠掩在他眼上,蒙著一層翳,深影之下有一時片刻的溶解和觸動。
“都過去了,我不想提。”姚見頎說。
他沒有騙姚岸。
事實上,早在很久之前,他已練就一副旁觀心態,旁觀別人也旁觀自己。
別人諷刺也好窺伺也罷,只要不妨礙他行止坐臥,對他來說甚至連噪音都算不上,反而很輕鬆。
因為不用應付人。
甚至,甚至在畢業之前,有人漸漸從這場沒有策劃者但舉眾跟風的冷暴力中猝醒過來,試著與他和解,討好又彌補。
這種為了給自己的愧疚尋找安慰劑和出口的舉動,或者說,遲到的善意,他通通不在乎。
就像當初也不曾在意過它的反面。
所以他說,都過去了,他已經早早地勒令它們過去。
但姚岸不這麼想。
姚見頎越是執著地規避,他越無法理解,越心灰意冷。
“好。”姚岸點頭,“我不管你了。”
這話不留餘地,但已不再逼迫而是放棄了。
姚見頎霎時怔了怔,不敢相信這種決然是姚岸所擁有的。
至少不應該對他。
但姚岸真就在他面前轉了身,踏過路面的浮躍的碎影,一重重消失在他眼裡。
第44章 “兄長的力量。”
姚岸先到了家。
還轉著鎖孔的時候,於綰就從屋內拉開了門,一身家居常服,說:“回來啦。”
“嗯。”姚岸低頭抽出鑰匙,假裝沒看見於綰望向他身後的那一眼。
他自知理虧,畢竟他在電話裡說了去接人,姚辛平和於綰開著車他都不讓去。
但只回來自己一個。
姚岸已經高過於綰了,他低下頭,正好讓於綰瞧見了他臉上的神色,她好似猜到什麼,卻仍決定不去過問。
“進來吧,快要吃飯了。”說罷,未等姚岸客套,她已把他慣常穿的那雙拖鞋擺在他腳前,也不等他一個謝字出口便回身走了。
她做得自然,是恰到好處的關照。
姚岸彎下腰換鞋,低著頭,算作半個道歉。
對不起,把你兒子扔半路了……
他又拉開鞋櫃,把一雙同款式的小一號的拖鞋拎出來,放在地毯前,一會兒人到了就能穿上。
算半個賠罪。
姚岸回了屋,連人帶包往床上一扔,呈“大”字型癱著。
太他媽累了。
這一趟行程下來耗盡身心,以為回來就能加油打個氣,卻累得更甚。
心還一揪一揪的。
他就差抓著姚見頎的肩膀直晃了:你腦子什麼構造啊?什麼是不能說的?還他媽連我都不能?!
姚岸疲憊地翻著書包,一件件往外提溜東西,整理到一半,又把原本關著的房門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