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新朝建立了早晚也會滅亡。”
阿桃這番話是悶著頭說的,說完之後半日不見燕珩有動靜,她揚起臉來,卻不想燕珩定定地看著自己。
“你,你幹嘛?”幹嘛這麼瞧著我。
燕珩沒有回答,良久回過神來,對阿桃說:“聽說你在元皓面前逞了大威風,護下了一幢孔子廟?”
阿桃一愣,低聲埋怨,“你倒打聽地清楚,我乾的事一點沒落下。”
燕珩做了個理所應當的動作。他說起孔子廟,阿桃便覺得難受。想起石頭他們家,本來多和睦幸福一家人,現在死的死,散的散,連飯都沒得吃,還得擠下口糧,供給景國駐軍的大爺們,要問罪魁禍首是誰,不說景帝手下的野蠻鐵蹄,阿桃覺得自己都難辭其咎。
“我哪裡護下了孔子廟。”阿桃說:“孔子廟早就被砸了,我連泥像都護不住,還是被砸個稀爛。”燕珩道:“不過是一座泥胎像而已,你何必出這個頭,不然也不碰不上元皓。”
他說這話酸味明顯,阿桃此時哪裡嗅得出來,她全然沉浸在憤然的情緒中,“不過是泥胎?”阿桃顯然激動了,她直起身子道:“那可不單單是泥胎。那,那是精神,是一股氣!”
“氣?”燕珩被她笨拙地認真的樣子逗笑了,反問:“什麼精神,什麼氣?”
其實阿桃想說氣節,但她詞彙有限,一時間說不出來,急得嘴巴都打結了。
“就是,就是…”她左右比喻不出來,突然靈光一閃,從床旁邊的案几上摸來一個退下來的金釵。
阿桃道:“我的金釵過了一百年,就化作了土,就不值錢了。但精神和氣不一樣,它可以一直存在,存在人們的心裡,就算遇到再大苦難,哪怕國和家都被人踐踏了,只要有人還活著,還念著它,它就不會消失,就還有希望。”
嗯,這就是氣節。
一口氣說完後,房間裡一派安靜,燕珩沒有說話,可阿桃不需要燕珩的肯定,她自己點了點頭,自己肯定了自己。
黑暗中,燕珩盯著眼前的阿桃,想起了前世的阿桃,想起前世阿桃也曾說過類似的話。曾經燕珩總覺得這輩子的阿桃和前世不太一樣。
前世的阿桃永遠陪伴燕珩,安慰他,鼓勵他,給他無限的溫柔和力量,從來不會為燕珩帶來一點麻煩。
而這輩子的阿桃則不同,她年紀太小,看似乖順,實則跳脫,倔強,難以管束。即便燕珩做了充足的準備,還是讓她從掌中逃離。
燕珩也怨,怨阿桃怎麼就不懂他的良苦用心,可阿桃方才的話,讓燕珩感受到一點點前世的阿桃的影子。
她從黑暗中走來,溫柔地堅定地對自己微笑,她輕聲對燕珩說,“沒事的,我懂得你。”
燕珩低下頭,感覺心被塞得滿滿的,墜墜的,他眼中泛起酸意,他好想對幻影中阿桃說一句,“我好想你。”
燕珩半天沒有動靜,阿桃狐疑,歪頭去瞧,不想突然被燕珩拉進懷裡,小臉被燕珩捧起來,親吻鋪天蓋地壓了下來。
燕珩的唇有些幹,有些涼。
許是為了偷溜進宮,在外面耗費了許久時間,才把自己也凍成了一個冰人。但當兩人親吻時,阿桃明顯感覺他的身子一點點軟了下來,一座大冰山逐漸化成了水。
阿桃鬧不清燕珩犯了什麼毛病,怎麼說著話又開始動手動腳,故而在燕珩□□她嘴角的時候,趕緊躲開了。
“你,你搞什麼鬼。”阿桃用手背拼命擦嘴,“你再這樣,我叫人了。”
燕珩抱著阿桃不肯撒手,他把頭埋在她泛起香味的烏髮裡,悶聲懇求:“跟我回去吧,一起回去吧,好麼?我肯定會好好對你的。”
阿桃被他緊緊擁著,幾乎喘不過氣來,她艱難地說:“我不走…我若跟你回去,你肯定又要把我關進玉芙殿裡,你要我閉上眼睛,關上耳朵,我做不到自欺欺人。”
“那你一心一意要回黑水河,難道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閉上眼睛,關上耳朵?黑水河難道不是另外一座金絲籠。戰火或許不會燒到長白山腳下,那這能代表天下太平嗎?你這不是自欺欺人?”
阿桃一愣,身子僵住了,忽而回想起元禾也同樣說過:存在的始終存在。
只是元禾沒有戳穿,而燕珩這會無情地揭露真相,叫阿桃啞口無言。
燕珩在阿桃脖子上吻了一下,緩慢地撫摸阿桃纖薄的背,輕聲說:“你裝病,是為了護著我,說明你心裡有我,那為何不與我回去呢?”
阿桃閉上眼睛,感受著燕珩灼熱的氣息,感覺他纖長的手指劃過每一節脊柱,最後按在她不堪一握的細腰上,他當真壞透了,知道阿桃身上每一個敏感點,阿桃渾身酥軟,面紅心跳,不住地歪倒在燕珩臂彎裡。
她眼眸如星,望著燕珩,對他說:“你要做的事,是想要向景國復仇。而我是不可能永遠不與景國扯上關係的,我哥哥還在這裡。你叫我如何選擇?”
阿桃說的是癥結所在,即便她再同情夏國,同情燕珩,可說到底她是景國人,骨子裡流的是黑水白山的血,國仇家恨橫亙如鴻溝,沒這麼輕易跨過。
燕珩從阿桃那兒出來,由茂竹帶著走出大金宮,原本有馬車,可燕珩卻沒有坐車,他出了神般往前走,茂竹不遠不近跟在後面。
不一會兒,燕珩的肩頭集滿了霜雪,茂竹看不過去,上前道:“陛下,坐車吧。”
燕珩轉頭看向茂竹,茂竹又道:“有些事根深蒂固這麼多年了,沒這麼容易改變的。”
燕珩道:“我與阿桃的對話,你都聽到了吧?”
茂竹面露難色,他是習武之人,六識本就比旁人靈敏,想聽不到都難。
燕珩繼續往前走,慢慢道:“那你知道為何她說要做選擇時候,我就退出來了嗎?”
茂竹搖頭,燕珩仰頭望天,漫天的雪花紛紛飄落,烏雲壓城,整個上京都被白雪覆蓋,雪光映照在燕珩的眼中,星星點點,他哈出一口涼氣,輕聲道:“我是怕了,我怕她做選擇。”
怕她不選自己,負了燕珩一片真心,又怕她選了自己,惹得兄妹分離。最怕的,是阿桃無法做出選擇,只能過激地逃避,做出自戕之類的事。
畢竟前世的阿桃這般隱忍堅強,也在現實的拉扯和打擊下,上吊、割、腕、撞牆嘗試了個遍。這輩子,自那次囚禁阿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