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她為何不告而別,他也沒有問。
或許只是忘了,他在心裡這麼想著。
“我先去沐浴。”在容祁下次開口前,裴蘇蘇提前說道,然後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便走向偏殿的浴房。
容祁的所有話只能壓在心底,本想等她出來再說,可沐浴完,她又像昨日那樣,藉口修煉去了隔壁。
容祁甚至來不及與她多說幾句話,就看到裴蘇蘇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他追出去,結果她已經在隔壁佈下結界,像是生怕被誰追上似的。
她在躲誰,顯而易見。
容祁沒有休息,目光沉沉地在院中站了一夜。
初春天氣依舊寒涼,月華如水,寒風吹起衣袍,他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眼睫落了層薄薄的白霜。
天亮起,裴蘇蘇從屋裡出來,看到他等在外面,有一瞬間的怔愣。
他烏髮間沾了霧濛濛的露意,不知在門外站了多久。
裴蘇蘇看在眼裡,卻故作不知,“你起這麼早啊。”
容祁站在外面等並不是故意為了讓她心疼,只是想第一時間見到她。
看到她,原本如同雕像一般的他,像是突然活了過來,心不受控制地快速跳了兩下。
容祁彎起唇,墨眸溫柔而專注,彷彿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疏離,像往日一樣問:“你今天想吃什麼?”
裴蘇蘇笑容微僵,“我還有事要處理,來不及用早飯了。”
容祁眸中的光亮一點點黯下去。
嚥下喉間苦澀,他垂眼道了聲“好”。
裴蘇蘇匆匆說了句“那我走了”,然後便從他身邊經過。
快要走出院門,裴蘇蘇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句:“你昨日,是去找弓玉了麼?”
如果她真的去處理碧雲界的事務,一般都會去正殿找弓玉。
裴蘇蘇握了握拳,沒細想他為何有此一問,頭也不回地說道:“是啊。”
身後沒再傳來聲音,裴蘇蘇抬步離開。
容祁盯著她著急離開的背影,眉間蘊起戾意,墨眸越來越沉。
她在說謊。
為什麼要說謊?
為什麼,要騙他?
☆、後山
晚間, 裴蘇蘇回到住處,容祁依然在等她。
可這次,他沒有在看書, 沒有做任何事情, 就只是坐在那裡,默默看向門口的方向,視線一直追隨著她。
他什麼話都沒說, 也沒像往常那樣迎上來,一言不發地看她去沐浴,然後走去隔壁。
容祁的眼神很暗很黏膩, 存在感十足, 讓裴蘇蘇想忽略都不行。
甚至讓她有種,冰涼蛇信子游過自己身上的感覺, 頭皮發麻。
她加快腳步, 躲進隔壁房間。
只是她太過緊張, 沒有第一時間佈下結界, 一進屋就背靠在門上重重呼了口氣。
容祁的神識恰好“看”到這一幕。
得出一個結論——她在怕他。
為什麼怕他, 為什麼躲著他。
第二日一大早, 開啟修煉室的門之前,裴蘇蘇就已經知道, 容祁等在外面。
她猶豫許久, 才終於有勇氣開門。
容祁依然沉默望著她,眉目深深,似是有許多話要說, 最後卻口都沒張。
“我還有事,先走了。”裴蘇蘇抬頭迅速看他一眼,就立刻收回視線, 低頭匆忙離去。
想到剛才那一瞥,不小心看到他凍紅的耳垂,她手掌握了握,腳下步子加快,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處。
從那以後,裴蘇蘇每日都會去見聞人縉。
她的醫術比弓玉之前請來的醫師好太多,一段時日以後,聞人縉的嗓子和容貌便恢復了大半。
再有神元骨在,身子的虧空也被補起來。
只是這裡遠離魔域,缺乏魔氣,他的修為暫時只停在築基期。
暖陽樹蔭下,石桌上擺著白玉棋盤,白衣青年正和一少女對弈。
少女糾結地望著棋盤,托腮思忖良久,遲遲沒有動作。
聞人縉並不催促,耐心地等著,眼眸半闔,溫和望向她。
風乍起,白色花瓣翩然落下,落在少女烏髮間。
聞人縉抬手,攏起纖塵不染的衣袖,以指尖夾去那片花瓣。
趁此機會,裴蘇蘇眼眸轉了轉,將白色棋子放在棋盤上,藉著動作遮擋,偷偷取走一枚黑棋,而後心虛地觀他反應。
聞人縉面露無奈,只當沒瞧見,將杏花收進掌中,繼續與她下棋。
裴蘇蘇掩唇偷笑,時不時找各種話題吸引他的注意,而後故技重施,偷他棋子。
聞人縉假裝記不住棋盤,配合地移開目光,好似完全沒有發現她的小動作。
中途,有小妖上前,低聲在裴蘇蘇耳邊稟報一句:“大尊,弓玉族長派人傳話,說是尊夫來了,問您晚間可回去用膳。”
裴蘇蘇笑意頓時收斂,想到最近總是整夜等在修煉室外面,一句話也不說,就只是盯著她看的容祁,心中不知為何有些煩躁,“不了,就說事忙。”
“遵命。”
“怎麼了?”聞人縉關心問道。
“沒什麼,一點小事,”裴蘇蘇不在意地說道,指尖捏起瑩白棋子,“我看看,是不是該我了?”
聞人縉見她面色無異,漸放下心。
弓玉將話回稟,可抬頭一看,被容祁恐怖的眼神給嚇了一跳,差點從半空中掉下去。
“尊、尊夫?”
“大尊近日忙於碧雲界事務,所以才沒有時間陪您,我會勸大尊多休息的。”
他的話語拉回了容祁的神智,暫按下暴戾陰鷙的情緒,容祁轉身離開。
弓玉望著他的背影,心頭惴惴,背後浮起虛汗。
容祁在裴蘇蘇身上放了自己的精神印記,所以很清楚,她此時根本就不在宮殿內,而是跟前些日子一樣,一直待在後山。
可她為什麼要假裝自己在殿內處理正事?
是為了躲著他?
這段時日以來,她每天早早地出門,很晚才回來,從不與他一同用膳,極少與他說話。
甚至從前幾天起,她連沐浴的習慣都放棄了,一回來就鑽進隔壁的修煉室,佈下結界,明顯不願與他交談的模樣。
他每夜等在修煉室外面,才能在她出門前,等到她敷衍地對他說一兩句話,然後匆匆離開。
他做錯什麼了嗎?
為什麼突然這麼對他?
後山到底有什麼,值得她如此留戀?
容祁陰沉著臉,一顆心宛如被丟進油鍋裡煎炸,下一秒又丟進冰冷湖水中浸泡,來來回回,反反覆覆地折磨,得不到片刻安寧。
他驀地停下腳步,腳尖轉了個方向,朝著後山走去。
既然裴蘇蘇整日流連後山,那麼他就去看看,後山上到底有什麼。
*
“我贏了,我終於贏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