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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負恩情,亦不負深情。 蘇景明不知想起了什麼,也悠悠了嘆了聲,“不知蘇子仁是怎麼教兒子的,瞻前顧後,畏首畏尾。” “可顧相方收了繒帛做門生,”蘇誨坐直了身子,急迫道,“他那麼一個光風霽月的人物,若是知曉我與繒帛的事……” 關心則亂,他急的臉色煞白,“黃晟的事還未過去,繒帛與我不同,我本就是亂黨欲孽,此生只求自保便罷了,可繒帛卻是有大志向的。倘若顧相因他有斷袖之癖便……” 蘇景明面色古怪地看他,擺了擺手,“行了,你在我這兒坐了一天,我腦仁兒疼的厲害。你先按兵不動,顧秉那裡你自不用擔心。” 他又掃了眼蘇誨因驚懼而蒼白戰慄的秀氣面容,突然忍不住伸手掐了一下,調笑道,“我見猶憐。” 礙著他是長輩,又是恩師,蘇誨不敢翻臉,但仍是狠狠瞪他一眼,想起朝中風傳蘇景明喜愛冰雪般的美貌少年,心裡暗暗罵了聲為老不尊。 他卻不知道,蘇景明方才彷彿看見了二十年前,某個夜雨裡彷徨悽然的自己。 “老爺,”魏紫恭謹問道,“該用晚膳了。” 蘇誨這才驚覺叨擾太久,剛想起身告辭,就聽蘇景明道,“去中書省,叫趙子熙今日務必回來用膳。” 魏紫遲疑,“朝廷正要用兵,中書省還不知有多……” “你原話帶到便是,”蘇景明不耐,見蘇誨茫然便解釋道,“先前周玦去江南道排程糧草,趙子熙已與顧秉二人值了半個月的夜。今日是十五,顧秉多半要歇在紫宸殿。聽聞日前周玦已歸,斷無再讓旁人為他值夜的道理。” 本朝的宰相雖權勢煊赫,可也有種種不得已之處,譬如每夜都需一名宰相值夜,若是趕上戰亂天災一類,一般就需兩人。 蘇誨點點頭,對趙蘇二人關係更為篤定,原本慌張的心思也慢慢定了下來,蹙眉思索破局之法。 見他神色已然平緩,蘇景明微微一笑,“他怕是還有陣子,不如我帶你遊園如何?” 說罷也不待他點頭,攜了他便往後園去賞那牡丹。 蘇府後園廣植牡丹,各色名種遍佈其間——姚黃雍容,魏紫華貴,趙粉嬌美,豆綠奇巧,更有青龍臥墨池這般的仙品。 可任他們再國色天香,也是黯然失色。 蘇誨幾近失語地看著園中央被用白玉闌干圍住的一株青山貫雪,慨嘆道,“我如今才知何為欲描難寫。” 蘇景明站在他身側,不無自得,“你可不知這株牡丹花了旁人多少氣力。” 蘇誨心知肚明地點頭,就見有家僕捧著一盆湯水,一勺勺極小心地澆灌下去。 “這是?” “熬出的骨湯,用來給牡丹施肥最宜。”有清冷人聲從他們身後傳來。 蘇誨回頭一看,忙不迭地行禮。 也不知趙子熙從哪個角門進來,竟已換了件常服。 “擺膳吧。”蘇景明吩咐下去不過一刻,僕從們便在園內竹亭張羅好了一席酒菜。 “蘇大人請。”趙子熙退後一步,手微微向席中一揚。 蘇景明勾起嘴角,“潁川郡公既是宰執又是貴客,自當上座。” 兩王之亂後,本是安邑侯的周玦以軍功晉魏國公,三年後趙子熙越過侯爵直接晉封郡公,最為聖上倚賴的顧秉儘管堅辭不受,卻還是得了個定陵侯的封號。 歷來得封魏國公的多是一時名臣,尤以善謀的居多,周氏已有一吳國公爵位,皇帝加封可見對其信重;趙子熙是難得的能臣,一直以潁川冠冕自居,授他潁川郡公之爵顯然是默許他統領河東世家,更有安撫士族之意;至於顧秉的定陵侯…… 聖上對周玦是信,對顧秉是情,對趙子熙則僅僅是用,蘇誨在心中暗歎,旁人眼中風光無限,趙子熙的日子怕也不太好過。 蘇景明卻懶得再謙讓下去,徑自在上座坐了,待趙子熙在他下首坐定後,便湊過去耳語。 趙子熙極快地掃了眼蘇誨,那雙眼果真如傳說中般利若光電,冷若冰霜。 那氣勢逼人,蘇誨不敢再與之對視,便起身為他們行酒。 “也罷,”蘇景明笑道,“今日我遇見你們學士,說是前朝有幾本地方誌散佚在安陽,不如你便辛苦一遭取了來。” 還不待蘇誨回話,蘇景明眨眨眼,“途經鄠縣,不去會會老友麼?” 第39章 攤牌 此番與蘇誨一道尋訪地方誌的還有個前科的翰林,此人是個腐儒,除去會做幾篇官樣文章,幾乎一無所長,每日只乾等著熬資歷。酸腐也便罷了,偏偏還是個慣了溜鬚拍馬的馬屁精。他自己做了個手抄本,上面記錄了聖上乃至於諸位閣老說過的名言警句,日日誦讀,寫文章或是招待上官時便加以引用,既顯得自己下苦功夫,更顯得赤膽忠心。 這等人蘇誨當然不屑與之為伍,但好在此人雖然令人生厭,卻算不得多話,一路也相安無事。 到了鄠縣,蘇誨推說要見故人,孤身往縣衙而去。 鄠縣在天子腳下,雖說不大,卻也頗有幾分帶著野趣的繁華。此時正是正午,三伏天的烈日都能灼傷,街上罕有人跡,只有幾條大黃狗趴在縣衙門口的柳蔭下吐著舌頭喘氣。 看著那幾條大黃狗,蘇誨不由得想起仍在長安的劉綺羅,抿唇笑了。 “小郎君可是來鳴冤的?”衙役懶懶散散地靠著門站著。 蘇誨笑笑,“我來拜訪故友。” 衙役上下打量他,見他文秀非凡也歇了怠慢的心思,恭敬道,“不知郎君的故人是?” “縣丞劉繒帛。” 那衙役一愣,笑道,“想不到劉大人也有朋友。” “怎麼?”蘇誨莞爾,“劉繒帛難道是個木頭人不成?” “哪裡是木頭人,”衙役一邊帶路一邊道,“簡直是個鐵打的人。” 蘇誨蹙眉,“怎麼?不顧惜自家的身子麼?” “可不是,郎君你有所不知,咱們知縣大人雖是個清官,可近來身子抱恙,日日在榻上養病,這縣裡的大事小事啊,全指著劉縣丞。別的不說,他剛一上任,便沒日沒夜地開始審案,不僅將知縣抱病後的案子全審了,就是那些多年來懸而未決的難案疑案,他也處理了大半。” 見蘇誨默然不語,衙役陡然醒悟自己多話,作勢拍了拍臉,“瞧我這張嘴,對著貴客沒輕沒重的,劉縣丞就在這間屋,郎君請。” 蘇誨給他兩貫錢充作答謝,深吸一口氣,推門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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