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誨將手巾還他,悵惘道,“我母親自持身份,從不親手做針線,搞得如今我連個念想都沒有。若是思念亡母,除了這表字,當真是一無所有。” 劉繒帛這才注意到,蘇誨還未過孝期,大概是怕衝撞劉家眾人,並未著純白斬衰,只穿了一身素色,手腕處還有串佛珠。 “為母守孝,天經地義,你不必過慮,”劉繒帛緩緩道,“至於怕犯了主人家的晦氣更是無稽之談,我家裡孤兒寡母,根本不計較這個。” 蘇誨對他感激笑笑,“我不昭告天下,吹吹打打地守孝,倒也不全然是因此。自前朝孝廉以降,每有長者過世,遍地都是孝子賢孫,動不動就哀嚎泣血,然而實則呢?我庶弟便是在我祖父孝期降世,也虧得蘇子仁有些本事,竟也欺瞞了這些年。孝與不孝,並不在於是否結廬而居,不在於是否茹素持齋,而在於是否能永念慈顏,好好活下去,讓死者瞑目。” 劉繒帛嘆了一聲,將被面復又收好,“既是如此,那你我便好生活著罷。” 蘇誨側臉埋在陰影裡,冷聲道,“不錯,你我確是要好好活著,那些人面獸心的畜生都依舊活得好好的,我們斷沒有自暴自棄的道理。” 他眼裡明明映著星辰,卻又好似映著火光,如同傳說中涅槃的鳳凰。 劉繒帛有些怔忪,最終還是道,“早些歇息罷。”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 轉瞬之間,已是德澤九年。 劉母依舊沒日沒夜地做著她的繡活,然後送去各個府上或是在西市兜售。 劉繒帛依舊讀著他的聖賢書,還得做好一家的膳食,若是劉母忙不過來,還得忙劉母做些簡單的針線活。 劉綺羅一改原先的嬌憨脾性,被蘇誨治得服服帖帖,除去為吃魚吃雞苦讀詩書外,還力所能及地幫長兄做些家務,如澆灌菜園、餵雞餵鴨一類。 蘇誨則成了這簡陋宅院中最閒適的一人,作為繳納房錢的住客,家務自是與他無緣。每日他除去教導劉綺羅的功課,便是提筆作畫,若是覺得不錯,便打發劉綺羅上西市去賣,然後所得銀兩與他二人平分,不僅將先前問餘容借的銀子還清,還存了些銀錢。至於劉綺羅的那份,蘇誨早已鐵面無私地給了劉母,讓她幫劉綺羅存著,以防這些銀錢最後都祭了某個小饞鬼的五臟廟。 這日還未到四更,蘇誨還未起身,就聽劉繒帛那處悉悉索索。 “怎麼了?”蘇誨含混道。 劉繒帛如今剛過十九歲,不知是否從小勞作的緣故,倒是比蘇誨高了足足三寸,堪稱身形昂藏,加上身姿挺拔,頗有幾分偉男兒的風度。 劉繒帛一邊輕手輕腳地穿衣,一邊輕聲道,“吳少卿府上的繡活,阿孃讓我送去。” 吳少卿名吳庸,是當朝尚書令顧秉的同科,與剛過而立便能拜相的顧秉相比,可謂官運平平,可此人在朝中口碑卻是極佳。 其一,此人耳聰目明,訊息極為靈通,可卻極有分寸,口風極嚴;其二,此人連同夫人均是彌勒臉面,逢人便笑,更喜廣結善緣;其三,雖也是一甲出身,在皇上登基之前也曾在東宮效力,更有顧秉這層關係,可此人於官祿並無執著,也不鑽營,每日只忙著呼朋喚友,或帶著妻子兒女在京中飲宴賞花,過得悠哉自得。 先前蘇誨託了餘容的關係,慢慢地將劉母的繡樣介紹給那些商人婦、農婦們,然後是那些官家的丫鬟,最後再由這些丫鬟們口口相傳,到了最後也有類似於吳夫人這般的夫人小姐光顧了。 劉母的繡樣並無什麼特別之處,與旁人比起來,不過是更用了幾分心思,收錢更為公道罷了。 而吳夫人卻更喜愛劉繒帛的繡活,據聞是因其樣式古樸、花色素雅,後來她無意知曉這些繡品竟是劉繒帛這麼個八尺男兒所繡,很是嘖嘖稱奇了一陣,後來也常有意無意透出點訊息。 “那你便去罷。”蘇誨翻了個身,臉埋在被褥中,繼續睡得人事不省。 劉繒帛看著他笑笑,為他把被子掖好,便急匆匆地出門了。 天光未明,道上鮮有人跡,擔心吳夫人久等,劉繒帛便一路小跑著向城北而去。 到了吳府,方過了四更,他便在門房外靜靜等著。 等了小半刻,吳夫人竟是與吳少卿一同出來了。 劉繒帛一愣,趕緊行禮,“草民見過吳大人。” “既也是舉子,便稱學生罷,不需草民來草民去的,”吳庸親切道,“聽夫人與小女提起過你們母子,當真不易。” 吳夫人笑道,“唉,我啊,四德之中就是女紅不行,誰料女兒竟又傳了我的代,這才要麻煩他們。幸好今年並無科舉,明年若是遷都,科舉怕就要改在立秋後了。” 吳庸瞥了她一眼,若有所思道,“這倒也未必,聖上極重文治,就算遷都,科舉也未必延後,我反而聽聞日後取士,怕是要設東西二京兩場了。” 吳庸說罷點了點頭,便登上馬車上朝去了。 劉繒帛不無感激地看了眼吳夫人,又聽吳夫人道,“家中生計再難,也比不過日後的前途。” 劉繒帛低首恭敬道,“家中景況已有好轉,學生已決定閉門讀書。” 吳夫人欣慰道,“甚好。” 劉繒帛一揖到地,“夫人的恩德,繒帛沒齒難忘。” “那便勉力自強,日後當個好官罷。”吳夫人對他微微點頭,便在侍女簇擁下離去了。 第11章 狗頭軍師…… “你說明年遷都?”蘇誨逆峰收筆,不甚滿意地看了眼手上之畫。 劉綺羅屁顛顛地將這畫收好,討好道,“蘇大哥,這幅畫便叫天香牡丹圖罷,定能賣出個好價錢。” 蘇誨敷衍地擺擺手,待劉綺羅跑遠後,在劉繒帛對面榻上坐下。 “今日我去的時候吳大人還未動身,閒談時有意無意地漏出了幾句,怕是開春遷都,仲春科舉。” 蘇誨挑眉,“那春闈是在長安?” 劉繒帛搖頭,“竟是有兩場,東西二都各有一場。” 蘇誨沉吟片刻,淡淡道,“皇上倒是求賢若渴,不過我倒是覺得另有玄機。” “哦?” “我士族在東都洛京鑽營百年,而皇上更為倚重的隴西勳貴根基卻是在長安。自二王之亂再到遷都,一捧一揚,顯而易見。”蘇誨若有所思,“這些年,對嘉武侯獨孤承,聖上更是恩寵有加,日後怕是還有大用……至於我士族,中書令周玦雖出自義興周氏,可他江東士族從來唯聖命是從,與我河東士族向來井水不犯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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