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也跟著笑了起來,“胖一點更好。”
“鏡頭可不是這麼跟我說的。”
冼子玉撇撇嘴,看見紅綠燈變換,“唔,綠燈了。”
兩人一前一後地往前走。
冼子玉走到一半,突然猛地剎住了腳步。
這哪裡是十字路口的人行道。
眼前是一眼看不到底的峽谷,深淵之下霧氣繚繞,讓人望而生畏。腿都軟了,哪裡還敢再往前邁進一步。
寒風打著卷,帶來草木和鮮血的腥氣,耳邊是打殺的喊聲和淒厲的哭喊。他低頭看到自己一雙肥肥短短的小肉手,像意識到什麼,猛地轉了身。
遍地都是流血倒下的人。有的已經沒了動靜,胸口的箭羽還在微風中晃動。有的用劍支撐著身體,努力掙扎著爬起來又衝入纏鬥中。
是任何劇組群演都無法代替的冷兵器肉搏,原始而血腥。
偏偏周圍又傳來不耐煩的汽車鳴笛聲,跟當下的嘶吼痛哭連成一片。彷彿一張巨大的,名為恐懼的網,鋪天蓋地,冰冷地罩了下來。
他緊緊地雙手捂住耳朵,卻好像一點用都沒有。令人心悸的巨大響聲迴盪在腦子裡,他分辨不出自己該往那個方向逃離,甚至不知道究竟該不該逃。
似乎動與不動,都不對。
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呼吸急促而無律。進退兩難之際,有人強行扳過他的身體,拉著他快速穿過了人行道。
冼子玉被帶著踉蹌前行,睜開眼睛,看到自己已經被連棣緊握住手腕拉到了路邊才舒了口氣。
他腿一軟,控制不住地蹲在了地上。
連棣跟著他蹲下,撥開他的劉海,摸到一層細汗,語氣焦急,“怎麼了?你……”
話只聽得一半,冼子玉看到腳下的地面又變了。
腳下踩的不是路邊的水泥磚,而是潮溼的泥土。他的鞋子陷進去一半,髒兮兮溼漉漉的,腳趾凍得發僵。
“你瞧那邊樹叢裡開的花,好不好看?”
他看見自己笑得像個小傻子,朝手心裡呵著氣,撿了一根柴火握在手裡躍躍欲試道,“我去摘一朵送你,別難過了。”
那是連棣。是那個初次見面,就一起跟他被困在崖底的山洞裡的少年。
少年的鼻尖紅通通的,阻止道,“別出去……危險。”
“不妨不妨,我可是很厲害的。”
小公子晃了晃手腕,笑得明亮坦蕩,“我什麼都不怕。”
少年沒來得及抓住他。他舉著小火把跑到灌木叢前,左挑右撿地揪下一朵帶了回來,擠在少年身邊獻寶似的遞給他。
黃色的花朵,邊緣被火光映得金燦燦,“喏,漂亮吧。”
少年接了下來,安靜半晌,突然捏著嗓子怪叫了一聲。
剛剛還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公子瞬間就慌了神,嗷地一聲鑽到他身後,被嚇得滋兒哇亂叫。
“什麼東西?在哪兒?你看見什麼了?!!”
少年看著他慫兮兮的樣子,破涕為笑,“什麼也沒有,我誆你的。”
“……你這人!”
小公子丟了臉,還動了氣,“忘恩負義,恩將仇報!”
“是我的錯。”
他手裡緊緊捏著花朵,“夜裡外面危險,別再亂跑了。你明明膽子就很小,作甚麼要裝大人來安慰我。”
“我想要保護你啊。”
小公子揉了揉鼻子,“族長說我生來就很厲害,天生就應該是保護別人的。”
“沒有誰是天生要去保護別人的。”
少年看了他一會兒,摘下幾片花瓣疊在一起給他揩了揩鼻涕,“只是因為很厲害,就要承擔這樣的責任,人活得也太累了。”
“可族長說……”
小公子的眼神有些困惑。半晌也沒想明白他的話,索性不管不顧道,“反正我樂意,我就喜歡保護別人。”
“……那好。”
少年無奈地妥協了,看著他一臉大無畏無私奉獻的表情,眼神又柔軟起來。
“你那麼厲害,可以保護很多人。我卻很自私,大概只能護得了一個。”
“啊。”小公子懵懵懂懂地問,“一個誰?”
“一個……你。”
被他奇怪的斷句逗樂,少年笑了起來。“方才還說要帶我回家,轉眼就忘了?”
小公子摸了摸後腦勺,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哦……那好啊。”
被火光映亮的笑容,給這樣寒氣肆虐的深夜增添了融融的暖意。恍惚間讓人覺得,即使是面對再漫長的黑夜,都無所畏懼。
“你去保護別人。”
少年說,“我來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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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連棣問了許多遍都沒有得到迴應,著急之下用力把在地上耷拉著腦袋的人拉了起來。
冼子玉茫然地看著他,眼神漸漸清明。
連棣望見他發紅的眼角,心都擰緊了,伸手在他臉頰上摩挲兩下。看到指腹變得溼潤,越發不安,又隱隱猜到些許端倪,“是不是時老闆跟你說了什麼不好的事?”
“沒有。”
冼子玉搖搖頭,胡亂抹了下眼眶。含著淚,卻又向他綻出一個笑容來,倔強又執拗,“我沒事。”
他的心裡已經有了決定。
那些經歷存在在他的記憶裡,鮮活而耀眼,早已經變成他生命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告訴他“你是誰”,“你來自哪裡”,“你為何存在於此地。”
不想忘。
不能忘。
冼子玉用力吸了吸鼻子,嗓音軟軟的,很委屈似的,“我好想吃雲吞啊。”
“……好。”
連棣被這跳躍的思路搞得哭笑不得,說著抬腳就要往前,“現在就去吃。”
剛走出兩步,又被拉住。
冼子玉指尖緊緊攥著他的衣角,額頭抵在他後背上。
“……我不害怕。”
聲音低得幾不可聞,像在給自己打氣似的,卻自顧自地又重複了一遍。
“我不害怕。”
只要有你在這裡,只要我們還在一起。
我什麼都不怕。
第44章
雲姐粉面館到了, 冼子玉依舊點了他最喜歡的鮮蝦雲吞。
他打定了主意不聽時肆的辦法, 也不想被連棣勸。把自己跟時肆的對話隱去嚴重的部分大致說了一遍。
“時老闆說不用管它。等我把以前的事兒全想起來, 慢慢就好了。”
他先前的情緒那麼反常,這會兒說起來卻輕描淡寫的, 顯然難以讓人信服。連棣不怎麼相信他過分樂觀的說法,若有所思地盯著他一直看。
被這樣審視的目光盯得快要招架不住時,雲吞終於上桌了, 冼子玉鬆了口氣, 低頭大口大口地吃,恨不得把臉埋進碗裡。
明顯是想借吃東西來逃避話題。連棣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