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

靜靜躺在床上的姬白宿呼吸均勻平和，眼睛緊緊地閉著，眉頭卻蹙在一起，睡著的樣子依舊是一副緊張的神情。

誰都不知道，姬白宿夜不歸宿的那些夜晚，他究竟在幹什麼。

深入羅山數十里，就人跡罕至了，經常有兇猛的野獸、低階的妖獸、魔獸和神獸出沒。

姬白宿每個夜晚就是睡在那裡。

在猛獸環伺下，他在其中狩獵、休息，為的就是可以劍走偏鋒，練就常人無法企及的敏銳，因此才會有那樣驚人的聽力。

連姬空都沒有聽到姬巖和倪夢新的私語，但姬白宿卻斷斷續續聽到一部分。

呼吸聲停止……

睜眼……眼神從迷茫到清明只是一瞬間……

翻身起床……

一系列的動作行雲流水，沒有絲毫凝滯，也沒有多餘的動作。

姬白宿徑直走到牆角，掀起板磚，地下是一個黑色的鐵盒。

開啟……

裡面是整齊的擺放著一柄寒芒閃爍的戟頭、一柄黑色的短刃、一架精龍衛配置的軍弩和魔獸豪劍豬的豬皮做成的護膝、護腕、護肘。

這就是姬白宿在羅山狩獵的所有武器，除戟頭除外。

戟頭是舅舅程袁靖送給他的禮物，光戟頭就重有五百斤，通體都是最好的星沉金。

暗影鎏金戟戟法是萬風城第一武技，也是程家的鎮族之寶。

但姬白宿一直沒有機會用到。

軍弩其實是一把短程弩，只有三十斤重，是姬白宿狩獵的主要武器。

短程弩最大的好處就是攜帶方便，但弱點也很明顯，力道小，殺傷力不足，這就要求必須要有足夠的準性，射敵要害，一擊即中。

也許是身體天生羸弱，命運給予了姬白宿極高的天資。

普通人花費十幾年的時間也難以精通軍弩，姬白宿卻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做到了在兩百步內百發百中，誤差只在頭髮絲粗細。

羅山中那些獨眼的畜生，如果有人可以翻出他們受損的眼球，一定會發現，受傷處都在瞳仁正中心。

姬白宿把軍弩、短刃還有護具都裝備齊全，推開了門。

“小宿，你要去哪裡？”

姬白宿沒有想到程師竟然等在門外。

“我……”

姬白宿看著眼前的老人，結巴道：

“……我去……羅山……”

“唉”

程師嘆了口氣，從懷中取出個巴掌大小的方木盒交給姬白宿，道：

“程師不中用，只能煉製一些品質粗糙的丹藥，可以用來恢復氣力，止血鎮痛。你收起來吧，必要的時候就用掉，千萬要小心哪！”

姬白宿鄭重點點頭，把裝有丹藥的盒子放進懷中，從姬府後門偷偷溜了出去。

老人等姬白宿走後，又再次嘆口氣，目光中充滿了擔憂。

…………

“祥德齋，就是這裡”

夜幕深沉，一個瘦削的身影悄然來到一個叫做“祥德齋”的店鋪前。

兩尊石獅子蹲在這家裝飾不俗的店鋪門口。

姬白宿的瘦小身影就藏在一邊石獅子和臺階的夾角里。

月光灑滿街道卻照不到那裡。

姬空與蒼耀的第一次相識就是因為喝花酒。

兩個紈絝在一家叫做“百鳳樓”的青樓裡扔了不少錢進去。

姬空基本上每天晚上都會光顧百鳳樓，然後晚上再順著這條小路溜回府中。

姬空雖然並不懼怕項夫人對他的管教，但訓誡多了總歸煩，所以姬空逛完青樓也不敢大搖大擺地回府。

“不知道蒼耀會不會去……”

姬白宿在心底唸叨。

蒼耀的紈絝與姬空完全不同，蒼耀很畏懼身為護城將軍的父親，因此只是偶爾去喝花酒。

因此姬白宿也不是很確定蒼耀會不會去，如果去，這個地方可以同時截住兩個人。

姬白宿靜靜地守在那裡，手心裡滲出了大量汗水，這是他第一次把對付猛獸的手段用來對付人，心中不免緊張。

但掌心的汗水會影響他的發揮，因此他一遍一遍地在腿上擦拭著。

一個時辰的時間在姬白宿的強大耐心下轉眼就過去了。

姬白宿的精神依舊很充足，這都是得益於來之前那段時間的休息。

終於——

“二公子，你選的……那個小娘皮真心不錯，不知道下次能不能再……”

蒼耀帶著醉意口齒不清的聲音傳來。

“混……蛋”

姬空的聲音也是斷斷續續：

“今天是你小子表現好，幫大哥討到了……夢新妹妹的歡心……才賞給你的……想以後再碰……小白鳳……做夢……”

“兩個人”

隱藏在暗處的姬白宿透過講話聲和腳步聲馬上確定了只有兩個人，他並不急於瞄準。

姬空的實力畢竟不下於修行者，姬白宿給自己的要求就是務必一擊即中，一箭就必須讓姬空失去戰鬥力。

“兩百三十步……兩百二十步……一百五十步再出手，一擊必中……”

姬白宿在心底默默想著。

“來了……一百五十步”

姬白宿閃電般抬手，扣下機括。

“怦”

軍弩上傳出機簧震動的嗡鳴聲。

一根寒光閃爍的狼牙弩箭從石獅子的兩個爪掌中心穿過，筆直地射向姬空，空氣中響起銳利的嘯聲。

“不好”

正在與蒼耀勾肩搭背的姬空猛然臉色大變，一股危機籠罩了他。

“二公……”

蒼耀突然嘶聲驚呼，但“子”還沒出口就沒有了半點聲音。

那根弩箭徑直透過他大張的嘴，一箭射在姬空的大腿上。

“什麼？”

姬白宿也大吃一驚。

他還是小看了姬空的反應力，弩箭出手，一百五十步的距離，一個呼吸不到的反應時間。

姬空竟然來得及抓住蒼耀的脖子扔到身前，恰好讓那支弩箭穿透蒼耀的嘴巴。

“什麼人？”

蒼耀橫死當場，姬空一身酒意頓時被嚇醒大半，他慌忙向遠處逃去，同時還轉頭向弩箭射來的方向看去。

但姬白宿藏身的地方太過隱秘！

從姬空那個方向看去，只能透過石獅子兩個腳掌間的縫隙才能看到姬白宿，但慌亂中的姬空顯然沒有那麼大的耐心，所以沒有看到一個人影。

“一、二、三……七、八”

姬白宿並沒有急於現身，而是在心底默數，數到八的時候，傳來“噗通”一聲。

姬白宿又等了幾個呼吸，才起身走了過去。

“連龍甲象在醉夢毒下都只能堅持五息，姬空竟然堅持了八息……姬家血脈果然強大……”

蒼耀的屍體就在前面，第一次無心殺人的姬白宿身上滿是驚心動魄的汗水，只能強迫自己去想別的事情，暫時麻痺自己不去想蒼耀。

繞過蒼耀的屍體，姬白宿站在被醉夢毒麻暈在地的姬空身前，眼神冷漠地盯著姬空。

靜如處子，動如脫兔……是外公對姬白宿的評價。

外公說姬白宿這股堅韌和隱忍的性子像極了他的父親姬啻，但果斷則是地地道道的程家人。

一旦決定了，就要去做。

姬白宿給姬空翻了個身，讓姬空仰躺在地上然後把他大腿上那根狼牙弩箭拔了出來。

“這一箭是給我報的仇，但你侮辱我外公，所以你還得再受一刀……這一刀就交給賊老天，看他開不開眼……”

姬白宿向後倒退了幾步，然後閉上眼睛，平伸著右臂向前走去，在他手上倒握著那把鋒利的短刃。

“嗖”

短刃脫手。

“鐺”

短刃落地。

姬白宿睜開眼睛向下看去，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

“賊老天還是長著眼的”

那柄短刃從姬空襠下劃過，然後落到地上，同時地面上還有一根血淋淋的東西。

姬白宿拿起短刃在姬空衣服上擦乾血跡，轉身離去。

“看從今以後，誰才是真正的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