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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富山縣相隔幾百公里,此時的北江省省會河東市,也在經歷四季中最為詭異的季節。
進入初春的河東市,氣溫急劇上升到20度。俗話說,三八月亂穿衣。大街上有人還穿著厚厚的冬裝,有人卻已經換上了短袖。
路邊的櫻花、玉蘭花星星點點分佈在常綠喬木之中,競相吐露美麗的骨朵,粉的、淡綠的、鴨黃的,點綴著這座老城,讓人在這種沉悶而壓抑的空氣中忽然明白,原來這就是生命的意義。
人死而腐朽,花敗又復開。從某種角度來看,人的生命還不如一束花。
河東市公安局內,陳閻王必須承認,他的熬夜戰術已經宣告失敗。經過四天三夜的高密度審訊,向北雖然在生理上已經有些吃不消,但是還是死鴨子嘴硬,始終否認所有的指控罪名。
“敲詐勒索”罪名不成立,怎麼辦呢?
“頭兒,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得想點別的招。”組裡的兄弟一個個都撐不下去,跟陳沖提出意見。
我也想整點別的招,你們有啥招倒是說啊!陳沖心中不爽,此刻最需要的不是意見,而是建議。可惜的是,沒有人能夠提出任何有價值的建議。
審訊從週一熬到了週五,進展緩慢。工作不順利,但是生活還是要繼續。週末時候,陳沖決定帶著家人來到河東市植物園遊玩。
春的氣息在週末尤甚,它洋溢在每個角落,公園、商場、大街甚至是機動車道上都是滿滿當當的人流、車流。這種狀態從早上開始,一直持續到晚上,中午前後達到頂峰。
河東市植物園內,小商小販們推著小車,上面掛滿了五顏六色的冰糖葫蘆,紅的是山楂,黃的是橘子,黑的是山藥豆,還有繞棉花糖的、烤麵筋肉串的,組成了春遊中一道重要的風景。
園區雖然沒有什麼像樣的景點,但是因為免費,早已人滿為患。這個時候出來玩,與其說是看風景,不如說是看人群。
陳沖頓時沒了遊玩的興致。他忽然想到,這植物園與北江晚報社近在咫尺。此前,他雖然跟於崇明通過幾次電話,但始終沒有機會見面。如今到了北江晚報社的門口,何不借機認識一下?
陳沖來到報社。北江晚報,這可是他從上學以來就經常讀的報紙。在河東市,北江晚報幾乎成了一種力量的象徵,因而也有了某種神秘感。如今一腳跨進這個代表北江省形象的新聞機構,陳沖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他讓傳達室保安聯絡總編室,果不其然,於崇明就在單位。
這哪裡是巧合?像於崇明這樣的崗位,分不清工作日節假日,只要報社有情況,他都要二十四小時堅守。領導常常鼓勵員工加班,然而,他們最懂得加班的藝術:加班可以,但是如果要病要死?請在8小時以外!
“於總,週末還打擾你,希望你能理解。”陳沖見到於崇明,禮貌性地說道。
“陳隊長說笑了,配合你們辦案是我們應該做的。再者說了,我們跑新聞的,也沒有什麼週末可言。”於崇明解釋道。
“於總,您也知道,向北的案子,到現在沒有太大進展,有些關鍵細節始終沒有拿到有力證據。從市裡到局裡,領導們一次又一次的催促我,我心裡很著急啊。”
“是啊,這件事我們也很關注。可是怎麼辦呢?我們也沒辦法。”於崇明何嘗不著急?自己沒過幾年就能退休了,他可不想被當做退休的蒼蠅被拍死。案子一天不結,大家心裡就一天不踏實。
“你們怎麼能沒有辦法呢?不管怎麼說,北江晚報社曾經是向北的東家,也是此次舉報信事件的焦點。於情於理,你們都應當主動提供一些相關證據,這樣才有助於案子的下一步進展啊。”陳沖說。
“這個……其中的道理我自然曉得,可是報社也怕惹火燒身啊。”於崇明面露為難之情,說的也極為隱晦。與其說報社怕引火燒身,不如說是於崇明怕引火燒身。
這個陳沖,太不瞭解報社的規矩和套路。俗話說,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這是報社的事情,而不是某一個人的事情,誰願意為了它耗費腦細胞?而且還有可能是癌細胞。現如今他趙慶東都沒有主動安排,我怎麼可能去攬這些活?這不是找死嗎?
“這次破案的效率,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你們涉事方的配合程度。只有你們積極配合,這件事才能夠加快推進。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我想貴社領導應該知道吧。”陳沖生來就是閻王爺的脾氣,他可不管你有什麼難言之隱,直接攤牌,把話挑明。
“好的,我想一下……”
“那好,我不打擾你了,”陳沖起身,“難得天氣這麼好,春暖花開、萬物復甦。我得帶老婆孩子去公園轉轉。”
於崇明送走陳沖,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陷入沉思。是啊,案件不能這麼一直拖著了,可是,怎麼樣才能讓案子有進展呢?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開竅。有辦法了。
想到這些,於崇明被自己嚇了一跳。這手段是不是太齷齪了?不行,這事我不能自己定,也不能自己做!可是找誰商量呢?於崇明正在琢磨,曲長國忽然敲門進來。
“於總,有一條稿子,需要您審一下。記者已經將稿子入庫。”曲長國說道。
“我這就看一下。”
“好的。”曲長國說完,轉身要走。
“長國,你等一下,不忙的話,咱們談一談。”於崇明起身給曲長國擺好椅子,又把門關上,“昨天社長找我談話,總編室成員一季度考核馬上就要開始了。社長說咱們今年的採編報道成績一般,照這樣下去的話,有可能對總編室成員做一下調整。”
曲長國自然瞭解一季度的工作業績,但是對於調整總編室成員的事情,卻全然不知。他不明白於崇明為什麼要跟自己提這個。又或者,這次調整涉及自己?不用說,這老小子肯定是又要拿自己祭刀了。
“於總,你也知道,一季度是新聞淡季,記者們都盡力了,但是沒有好的新聞也沒辦法啊。再說了,向北的事情對大家影響很大,現在很多人意志消沉,我聽說有的記者已經有了辭職的想法。”曲長國解釋道。
“領導可不管這個,有困難咱們自己想辦法解決。他只看結果。”於崇明說得沒錯,抱怨可以有,但關鍵還是辦法。
“那怎麼辦呢?總不能讓我們去製造新聞去吧。”
“胡說,你是這麼多年的老記者了,這點職業意識還沒有嗎?”於崇明半開玩笑地說道,“不過,有一件事,如果做好了,可以改變目前被動的局面。”
“哪件事?”
“向北的事。”
“向北?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兩者之間有什麼關聯嗎?”曲長國心想,你個老小子,這是要利刃出鞘,準備“磨刀”了?
“向北的案子偵查一直進展不大,主要原因是缺乏關鍵證據,如果我們想辦法補齊這些關鍵證據,有可能使案子早點了結,報社領導也就如釋重負。說實話,咱們的活不都是給領導乾的嗎?領導滿意,皆大歡喜。”
前戲做得這麼足,終於進入了正題。曲長國這才明白於崇明這些鋪墊的意圖。這個老狐狸,你拿我祭刀?那好,我倒要看看你這把刀夠不夠鋒利。
“可是,於總,這些關鍵證據怎麼補齊呢?”曲長國接著套話。
“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我們只需要提供證明材料就可以。比如‘拉廣告’的事,向北否認跟自己有關,只要我們提供證據證明這些事都是他擅作主張,報社完全不知情,這案子就等於推動了。”
“這……這不等於是在造假嗎?因為據我所知,很多事情確實與他無關。”
“你可真是個榆木疙瘩。《紅樓夢》裡有句話,真作假時假亦真。至於這事背後的真相到底是什麼,沒有人能夠知曉。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要把把真相完整地呈現出來。”於崇明說話很晦澀,對於他這種間歇性裝傻充愣的人來說,說出這番話,已經耗費了不少腦細胞。
“領導,我雖然明白您的意思。但是,我不能這麼做。畢竟我也是有尊嚴的人。這麼做,豈不是害人害己。我以後還怎麼面對大家?”
“長國,話不能這麼說,這也是為了報社發展,為了替領導分憂。你也知道,我在這個崗位上幹不了幾年了,陳露一個女同志,家裡還顧不過來呢,哪有那麼多時間考慮業務的事情。所以,未來總編室的大梁,還是需要你扛起來。如果你願意的話,這件事就由你負責,而且只有你我知道,如果事成了,領導那邊我肯定會多做工作的。”於崇明走到曲長國背後,用手輕輕拍著他的肩膀。
曲長國沉默了一會兒,手機忽然響了。
“於總,我先接個電話,您等一下。”曲長國走出辦公室……
五分鐘後,他拿著手機回到辦公室,“好吧,於總。這事我來辦。這幾天業務上的事情就麻煩你多費心,我集中精力把證據的事情做好!”
“好!我果然沒有看錯人。”於崇明激動地拍了一下桌子,露出經典的“於式”笑容。<!--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