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裡待了多久了?”前不久的一天,阿偉在離開教室之前問道。
“十年。”
“十年……說不定很多事情都改變了呢。”
奮鬥男手中的筆停止了一下……
作為幽靈,他可以輕而易舉地穿進屋子,但少年駐足在原地。漸漸的,他的身形發生變化:從一個身穿制服的少年變成了四十好幾的中年,然而眼前的幽靈竟還比奮鬥男消瘦得多。
阿偉不知道奮鬥男看到了什麼,不過遠遠的,他發現中年奮鬥男變得越來越模糊,最後消失不見了。
從那以後,他和奈奈之間便空無一物。
夢境中段……
就如奈奈所說,小白在不久後就主動邀請阿偉吃了一頓午飯。又在奈奈的鼓勵下,阿偉連續兩個週末都安排了約會,小白也都欣然接受了。
在小鎮裡,他們能做的不過是看看電影、逛逛商店街。但不知不覺中,兩人便像情侶一般那麼親密了。
“誒,真的有那麼厲害?!”小白摟著阿偉的臂膀,半信半疑。在她的身邊圍繞著許多男幽靈,個個兩眼放光,盯著小白。
見慣幽靈的阿偉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千真萬確,從那以後籃球場就歸我們了。”
他說的是中學的時候,進入秋季,放學後沒多久天就會黑。足球隊就在室內訓練,畢竟室內也有兩個球門。可這樣籃球部的人就不樂意了。
“喂,你們很礙事啊!”見高年級的足球隊員已經回去,籃球部部長對阿偉他們擺出了極為難看的臉色。
“不好意思。”少年恭恭敬敬地道歉著,但其實這片場地本來就是大家可以共用的,“對了,我們可以把彼此當成障礙。”說著他就帶著球輕鬆繞過兩個正在打球的人。
阿偉緩解氣氛的行為卻讓部長覺得自己被低年級學生看不起了,他將籃球重重摔在地上。
咣!!!
巨大的響聲迴盪在體育館內。
其他足球隊員嚇得退到了場邊,唯獨阿偉不甘示弱。他在二十米開外一腳將球射進球門,雖然沒有大動靜,卻也給對方足夠的威懾。
“算了,算了。”
“阿偉,我們走吧。”雙方的人都上來勸和,奈何兩人都氣血旺盛,最後阿偉的提議讓所有人目瞪口呆。
“就在這裡,我們比誰先進那個籃筐。”他站在籃球場的半場線,略帶挑釁地說道。
部長觀察了阿偉瘦弱的手臂,露出不屑的笑容,“別怪我欺負你。”
“輸了的人,放學以後別再來這片場地了。”
籃球部長正有此意,但對方那勝券在握的神情讓他不禁嚥了下口水,畢竟距離擺在那裡,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果然,部長的前三球都沒碰到籃筐。
“用這球沒有問題吧?”少年擺正了足球,沒有太遠的助跑,腳尖輕巧地把球挑起又不失力道。但在外行人眼中,阿偉好像射出了一腳高射炮。
“太離譜了,哈哈哈!”
“傻瓜,看拋物線。”放聲大笑的部員被同伴狠狠頂了下肋骨。果然,少年的第一球就貼著框落下,籃網也微微飄動了些許。
終於在第四次嘗試時,球空心入筐……
不知是記錯了次數,還是覺得4次有點多,少年對小白聲稱自己只踢了三腳就進球了。
“有的時候感覺你在吹牛一樣。”女孩的話讓阿偉打了個冷戰,“誰叫你每天吹噓著自己的英勇戰績卻從來不踢球呢。”小白這才注意到少年已是臉色慘白。
“呵呵。”用傻笑來矇混過去已經成為了阿偉的必備技能。
“不過我是相信你的,畢竟那場比賽我也看的清清楚楚,那個射門……”說著小白也拉開腿擺出架勢,“pong!”
“哈哈。”
“你可是我們學校第一個進球的人。”
“是嗎?”少年故作驚訝,其實他也知道,自己的大名已經被印在場邊的射手榜上:阿偉球。
“雖然你穿店員服的樣子也不錯,不過還是踢球的時候更好看。”小白的讚美讓阿偉有些飄飄然。
“再一場?”
“腳不好。”
“就一場啦。”
“不要不要。”兩個手牽手走在小鎮的街上,說著沒有營養的話,也不知道最終的目的地會是何方……
一個市裡的學校竟受邀來參加犬山的熱身賽,一年能踢兩場熱身賽,這樣的新聞一下在在校內炸開了鍋。
“偉大神會來參賽嗎?”
“據說阿偉投入進去,進他們三五個球是都有可能!”
犬山隊長鐵閘當然知道這位明星球員的重要性,如今犬山不缺上場球員,唯獨就差一個核心。
而另一邊,少年已在校外。
“可以嗎?”
“別往上看!”
阿偉是輕巧地就翻出校園,可對於小白來說這樣的舉動可以說是前所未聞,“接一下我。”
其實早在開始前,少年就計劃著要逃跑,可憐身為女友的小白也要跟著一起遭殃,“對不起。”
“沒事啦。”小白一把攬住男友的臂膀,雖然眼前是看了無數遍的景緻,但工作日的這個時間段,兩個人都是第一次這樣外出。
“感覺和平時不一樣。”
“是啊。”一路上,多是一些阿姨大叔。
“你的孫子都會自己走路啦?!”見一對阿姨在路上熱烈地討論著家常,兩個高中生覺得格外的新奇。
“你家裡有人嗎?”小白輕聲問道。
“啊?”少年一個激靈,逗得小白笑出聲來,“每次你被嚇到都好有意思呢。”緊貼對方的小白時常會感受到劇烈的抽動。
“爸爸媽媽都不在吧?”
“嗯,爸爸不在。”
父親每天清晨5點出門,要到晚上5點才回家。好像在很久之前就是這樣了。
“爸爸?”小白似乎在說,那媽媽呢?
“啊,都不在,家裡沒人。”
“我想去你的家裡看看,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只是沒那麼幹淨。”阿偉仔細想了想,家裡也還沒髒到不能帶女朋友參觀的地步。
進入房間時,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的父親居然還在家中!
“誒,今天怎麼回來了?”
這個問題少年也想同樣也想質問父親一遍,只見他坐在沙發上看著比賽錄影,可必備的啤酒桌上卻一罐都沒有。
“伯父打擾了。”小白整理了情緒,向對方打著招呼。
“笨蛋,他都沒有看到你。”阿偉低聲說道,言語中滿是責備之意。
“啊……”父親略顯狼狽地從沙發上站起,“不好意思,沒有看到你。”說著他踉踉蹌蹌地來到廚房,“你們先坐……”他打開了冰箱,似乎是想找出一點東西招待小白。
“家裡什麼都沒有,讓你見笑了。”
“不,是我沒有通知伯父就來做客,對不起。”小白禮貌地道歉說。
“那個你等一會兒,我這就去買點東西。”父親披上外套就離開了門,整個屋子裡只剩下解說員孤單地播報一場沒人關注的比賽。
關電視的時,少年注意到沙發上父親落下的錢包。他搖搖頭,心想父親待會肯定會匆匆跑回來說,“看我這記性。”
然而過了許久,父親都沒有回來。無聊時,阿偉開啟乾癟癟的錢包,裡邊果然沒有一張紙幣。
“對不起。我好想做了多餘的事情。”眼看天都要黑了,小白坐在椅子上,隨時都可能哭出來。
“我送你回家吧。”
“可是伯父說要招待我們的啊。”
“他剛剛發信息,說有其他事,不回來了。”
那時,少年的預感成為了現實……
如今,整棟屋子真正只剩下了阿偉一人,他守在電視機前,等待著體育新聞過後的比賽。對現在的他來說,只有體育頻道才是真正安全的。
回想起有一次比賽,父親熱愛的球隊真的踢得很糟糕,比賽過程中他便喝了好幾灌啤酒。父親並不能喝酒,偶爾中場喝一罐也只是為了不讓自己睡著。
那時,父親哭得稀里嘩啦,完全沒有男子漢的樣子。
他斷斷續續說了好久的話,無外乎就是他三個心願:
初夏能健健康康地長大。
能抽出空看兒子踢一場球。
“哪怕前兩個願望不能實現,也想看到一場好球,能讓我忘記……咳咳……”父親情緒激動,被酒嗆得止不住地咳嗽,“踢得都是什麼破球……小偉,你踢得比他們都好吧。”
忙於生計的父親幾乎都沒法和兒子多說幾句話,在以前他至少能透過病弱的女兒口中瞭解到兒子的情況……
“哥哥現在可是足球隊的主力前鋒呢。”
“了不起。”
“嗯嗯,哥哥他還經常完成帽子戲法呢!”曾經初夏不理解進三球為什麼叫帽子戲法,不過聽阿偉說多了,她也能自然地說出來了。
“真想看看小偉踢球的樣子。”
……
假期臨近尾聲的一個晚上,小白偷偷逃了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那件事發生以後,小白說的最多的話就是“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
從明天開始,小白就會離開小鎮,前往遙遠的大城市去生活。其實這件事情早在入學時就傳遍了犬山中學,只是當時阿偉認為無關緊要的訊息如今卻對他造成巨大的影響。
第二天清晨,少年守在站臺上,站臺上除了他以外還有十來個幽靈,他們寂寞的看著一班班列車駛離,也許他們就在這裡和那些最重要的人分別……
就如所預想的一樣,阿偉見到了小白最後一面。
然後呢,
少年想變成這群幽靈裡面的一員,不吃不喝,只是守在這裡,直到她回來的那一天……
劉偉躺在床上,身體正在發抖。櫻跪坐在瑜伽墊上面,雙手則趴在床沿,察覺到動靜後,少女睜開眼,輕輕安撫著對方露在被子外邊的小臂。
別難過了,別難過了……
少女猜想劉偉正在做著一個噩夢,並非可怕的,而是令人感到窒息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