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便可脫罪了……只是當下,還需委屈些時日。”
阿合馬身死之際,自是剿除同黨之時。除惡務盡,真金深深明白這個道理。漢法派隱忍多年,才等來這麼一個機會,真金又怎會錯失良機?
我心底一嘆,多少尋得了一絲安慰:如此,白瑀也算死有所得。
“我明白,你無須顧慮我,”我點點頭,無心再糾察各人心思,只是覺得疲倦,“宗正府雖然寒陋,但無風無雨,談不上委屈。外頭的風風雨雨,都賴太子遮擋了!”
他從被子下捉住我的手,輕輕握住,安撫道:“妹妹,安心養病罷。待你回府時,哥哥便能還你一個青天白日了!”
*
皇帝既已下命嚴查阿合馬貪腐之事,真金得令,自然毫不手軟。一時間,風雨喧天,滿朝騷嚷。經孛羅、和禮霍孫等人審訊,阿合馬黨徒竟達七百餘人,其子侄、黨羽被論罪處死,餘人或被革職,或遭罷黜。阿合馬經年搜刮的鉅額家產被盡數籍沒,其數額之巨,讓皇帝也瞠目結舌。忽必烈這才回味過來,自己竟被阿合馬矇騙二十餘年,惱羞成怒之際,下令將阿合馬剖棺戮屍,縱鷹犬食其肉。上至百官,下至黎庶,無不拍手稱快。
阿合馬為禍朝野多年,一夕覆沒,其黨徒自然也是樹倒猢猻散。朝中缺員之際,自是真金大有作為之時。忽必烈日漸年老,懶於朝政,加之行刺宰相一案對他打擊猶深,一時也就放手給太子,由著他署理朝政去了。
經此一事,理財派勢力幾乎被打壓殆盡,隱忍多年的漢法派終於重新登場。翰林學士和禮霍孫繼任右丞相,其作為儒臣,自是真金屬意之人。不僅如此,真金又啟用儒士何瑋、徐琰,重新任用楊恭懿、董文用等名臣宿儒,並召用南人儒士入朝為官。一時間,朝中名儒濟濟,漢臣滿堂,似乎重現中統至元之初的氣象。
漢法派的春天等得太久,卻又來得太快,我竟有種惶惑不安的感覺。阿合馬雖死,所遺弊病卻是樣樣俱在,欲徹底革除,也絕非朝夕即成的易事。擺在真金面前的,既是機遇,又是考驗。
然而,真金並不以此為慮。
清查阿合馬黨徒之際,我就被皇帝放出宗正府。在府中安養之日,正是朝堂風雨交迭之時,待我病癒,如真金所言,朝中果然改頭換面。多年來,為皇帝和權臣所制,不得施展的真金,也變得意氣風發,神采煥然。我去東宮探望之際,他正在宮內興致勃勃地射箭,右丞相和禮霍孫侍立其側,似在秉事。真金起初只是漫漫聽著,手中箭羽不停,待興致盡了,將弓箭遞與僕從,任婢女幫其擦淨額上汗水,甩甩雙臂,待全身松乏下來,才轉身望望和禮霍孫,囑咐道:
“丞相今在中書,宜盡平生所學,力行孔子之道。誠有便國利民事,毋憚更張,如有阻擾,吾當力持之。”
和禮霍孫得太子承諾,一時動容,嗟呀良久,才道:“如今阿合馬黨徒盡去,朝中多有官職亟待補缺。殿下雖大力援引漢儒名士,卻只解得眼前之急,難免有擢用私人之嫌。依臣之見,不如重開科舉,以作選賢舉能之便。”
“此事我亦思謀良久,”真金聞言,臉上的喜色漸漸沖淡,眉頭忽而染上一絲憂愁,“只是皇上對此向來不以為然,如今朝中人事更迭,諸事未定之時便倉促提議,恐惹得聖上不快。科舉非小事,不宜遽然行之,容我再作思量。”
和禮霍孫探得太子口風,便不再多言,正欲告退之際,卻見真金近侍完澤急匆匆趕來。
“何事如此慌張?”真金見他面色焦急,一時不悅,皺眉問道。
完澤喘息未定,便急惶惶遞上一封手札:“此事關係重大,恐怕連殿下也做不了主,還需儘快稟報陛下!”
真金顧不得細問,一手奪過來,匆匆閱罷,登時沉下臉,對我招招手道:“察蘇,你也跟我一起見父皇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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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察必去世,忽必烈越發怠於朝政。此番變亂,無論是張易還是阿合馬,都惹得他心灰意冷,眼下朝事有真金操持,他越發憊懶起來。真金以要事入奏,皇帝也延擱了半晌,才召真金入內。
忽必烈閒閒倚在榻上,臉上一派蕭索,似乎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真金向他見禮,也只漠漠一應。待看見我,眼睛才亮了亮,招手叫我過去:
“在宗正府的三個月,實在委屈你了,是朕的不是。你身體可好些了?”
他耐心地撫摸著我的髮辮,語氣和悅起來,儼然又是以前那個慈父。真金在一旁看著,見皇帝毫不著意他所提要事,一時焦急,卻也無從催問。
“有勞父皇惦念,兒臣已大好了……”但見皇帝仍欲細問飲食起居,忙岔開話,“父皇,太子還有要事奏聞,兒臣之事容後細稟。”
皇帝抬眼,堪堪對上真金的目光,見他心神不定的樣子,不禁嗤道:“天塌下來,有朕頂著——何事如此沉不住氣?”
“我……”真金聞言赧然,有些洩氣的,訕訕一笑,剛要回話,卻又被皇帝打斷:“莫不是你舉薦的儒臣不頂用,惹出了麻煩?這些秀才做學問尚可,做起朝事來……嘖,朕還當真有些信不過……”
“和禮霍孫在朝多年,為人厚重,行事穩妥;董文用乃藩邸舊臣,處事幹練自不必言……您當是放心的。”
皇帝有意無意地試探,真金不能迴避,只得耐著性子解釋。可忽必烈聽了卻不以為然:“東征日本一事,延擱許久,朕有心籌備,這些秀才吶,還未必做得來!”
忽必烈睨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臉上晃了幾圈,半是不屑半是疑慮。真金神色一滯,如芒刺在背,當下有些掛不住臉。皇帝雖是質疑他手下儒臣,未必不是質疑太子的能力。
“父皇,三徵日本事宜,於當下情勢,兒臣竊以為不可。阿合馬此前為了籌集軍用,大肆搜刮江南,以致民間騷嚷,盜賊蜂起,激而成變……”
皇帝聽著,不禁皺起眉頭,剛要作色,不料真金卻直截說了下來:“父皇不知,兒臣今日所奏之事,便與此相關。中山府薛寶柱糾集士兵千人,圖謀劫取文天祥……更有截獲匿名書信一封,稱‘兩衛軍盡足辦事,丞相可以無慮’,‘先燒城上葦子,城外舉火為應’……信上所謂丞相,除了文天祥,更復何人?江南人心難附,若截獲文丞相,推戴舉事,必是心腹之患。文天祥如何處置,望陛下早做決斷。值此光景,慎防民變,安撫為要,東征之事不如暫且擱置……”
忽必烈聞言,面色一沉,果然默不作聲。我的心也陡然一沉,怎麼也沒想到,真金所提之事,卻與文天祥有關。自其來京,皇帝曾派人多次勸降,甚至以妻兒相挾,都徒勞無果。而今又惹出這等事,阿合馬遇刺在前,皇帝心猶未安。他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