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二次擁抱
一大早,顧斯意驅車到學生公寓樓下的時候,楊真正好在路邊等著鐘不悔一起去吃早茶。
我還沒有你的聯絡方式。見鐘不悔突然停下解安全帶的動作,一臉警惕的看了過來,他沒忍住伸手拍拍她的腦袋,姐姐,你這麼大個人了,有點辨別能力吧,還覺得我是壞人嗎?
他一把搶過解完鎖的手機,輸入自己的手機號,方便晚上和你聯絡,你的傷口今天要換藥。
鐘不悔悶悶的應了聲,她只是從來沒有給過男孩子聯絡方式,老感覺怪怪的。而且,她其實可以自己換藥的,拿betadine的抗菌藥膏抹抹不就行了話到嘴邊,見顧斯意噙著笑像是在等她說些什麼,鐘不悔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吃早茶的時候,楊真見她一直若有所思的樣子,便問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鐘不悔咬著蝦餃,囫圇不清的回答著,被男孩子要聯絡方式,給的話會不會不太好.
天!你終於開竅了!這次沒拒絕?楊真要了碟排骨,歡快的說道。
或許是他獨有的味道太過於安心,又或是鐘不悔腦袋裡浮現出了那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總覺得自己是因為莫名心虛才會鬼使神差的聽話。
下午聽完講座,顧斯意的車已經停在了門口。
先去吃個晚餐,想吃什麼。顧斯意隨意的開了口。
Muji那有家回轉壽司。
知道了。
鐘不悔原本只是試探性的問問,她想到自己好像許久沒吃過回轉壽司,而小組校外活動時聽大家七嘴八舌地閒聊過幾句,這會便心血來潮。
沒想到你這麼好商量啊,她開起了玩笑,早知道我就說想吃吃大餐。
都行,顧斯意避開繞行的車輛,倒也沒錯過這句玩笑話,姐姐說的,我自然都聽。
鐘不悔覺得自己簡直就是自尋煩惱,翻了個白眼,不再開口。
人聲鼎沸的回轉壽司店裡,還沒到一會兒工夫,幾碟壽司刺身已經下了肚。鐘不悔正準備伸手再拿一碟鰻魚,卻聽到身邊人的淺笑,姐姐,我記得你之前不是不愛吃鰻魚嗎?
她一愣,抬頭撞進了那雙泛著笑意的眸裡。
從前的鐘不悔確實是對鰻魚唯恐避之不及。
她常常目睹家裡的廚師活殺完鰻魚,再將其分段放置炭火上。木村雄英像是欣賞藝術品一樣,耐心的等待著那身首分離的新鮮鰻魚在高溫的炙烤下逐漸停止抽搐。
剛來日本那會兒,鐘不悔老是被猙獰的鰻魚頭嚇哭,即使後來她不再哭泣,也依舊心驚肉跳。
她不想吃,甚至哀求木村雄英,爸爸,我們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殘忍?
殘忍?木村雄英笑的諷刺,不悔,弱肉強食是亙古不變的道理,受制於人的時候他將瞪大雙眼的鰻魚頭夾到少女面前的瓷碟裡。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你想變成鰻魚嗎?
這句話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鐘不悔的噩夢。
夢裡,她的咽喉被狠狠攥緊,而木村雄英一手提刀比在她薄弱的脖頸面板上,一手燃起了炙熱的炭爐,烤架被灼燒的泛著深度的鏽紅色。
她握緊拳頭一下一下重擊在木村雄英的身上,卻如棉花般不傷他分毫。
好像她什麼時候不再害怕的呢?
那一天,家裡來了客人,一大清早睡眼惺忪的鐘不悔見一群人匆匆忙忙從走廊上往茶室去。
負責教習劍術的老師,是木村雄英的得力干將,自然也一同前往。
因此等待在內宅武館裡的孩子們一聽到放半天的假,都雀躍歡呼起來。
高橋好心的同另外兩個管家送他們去市區吃燒肉。
燒肉店的包廂裡,鐘不悔見身邊的小少年從上車起就一言不發,她不由得用手肘碰碰他,佯裝兇狠的說,顧斯意,你不認識姐姐了嗎!為什麼一直不理我!
眼前的顧斯意不過十來歲,眼裡盡是血絲,像是在極力斂著情緒般緊抿著嘴唇。看向鐘不悔的目光盡是恨意。
再見面,她不是遙阿姨的女兒,她是木村雄英的女兒。
活烤鰻魚,輕慢用。
高橋怕鮮少外出吃飯的孩子們口味不習慣,貼心的替他們點了家裡常吃的鰻魚作為主食,鄰座的小孩子們歡天喜地的握著筷子等待著熟食。
而鐘不悔則是下意識的害怕,閉著眼抱住了身邊的小小少年。
一直保持著警惕的軀體此刻更僵硬了幾分,隨即便舒緩了下來。別怕。沉默良久後,顧斯意終是開了口。
他垂眸看著緊閉雙眼的女孩,目光已是一片澄澈。
如果說這個世界早已被圍湧成惡浪滔天,他莫名的感覺她一定藏著淨土,即使被腐臭圍繞,也令邪曲潰敗成上不了岸的落潮。
看來我還是有魔力,顧斯意夾起一塊鰻魚壽司送入嘴裡,看在我三番五次拯救你於水火之中,以後有難,抱我就是了。
第一次, 是安慰;
第二次, 是害怕;
第三次, 是巧合;
第四次, 或許是命運?
爺爺總是擦拭著奶奶的黑白相框唸叨著,如果你三番五次的遇見一個人,不是你需要她,那便是她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