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回】千丈井
女媧煉石補天窟
頑石下凡煉成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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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芍哪裡會下棋嘛!他叼著黑子,苦思冥想:“嗯……這裡!”
剛要落子,洞簫仙問他:“你確定下這裡?不反悔了?”
白芍見洞簫仙笑盈盈、好似勝券在握的樣子,又捏回子來搖頭:“我再想想……哈、再想想哈……”
落子無悔真君子,可白芍又不是“君子”,他有小花嘴兒。
“這裡!”白芍“啪”地一下摁下棋子,還得意道,“這步保準錯不了,深思熟慮。”
洞簫仙笑而不語,不緊不慢地抬起手來,又下一粒,圈套收了口,將白芍的黑子吃進了一大片。
“唉——”白芍挫敗地捧著額頭悲嘆。
洞簫仙指著棋盤娓娓道來:“白少爺的黑子,相比於我的白子而言,著實式微。你看這黑方的大片領地,已被我白方所蠶食,原本尚能勢均力敵,眼下這棋盤上,可就成了一邊倒的形勢嘍。”
白芍嘟著嘴道:“合著一開始你是讓我的?下不過你,不玩了。”
洞簫仙意不在棋,繼續說道:“以天地乾坤、陰陽萬物作比,天地間,本該陰陽有衡、萬物相均,這才是恆常持久的道理。可若是陰盛陽衰,坤強乾弱,這便是崩壞之象,即便是僥倖維持了數千年不壞,可早些晚些,天下蒼生都要遭劫。”
白芍搔搔腦勺道:“什麼陰啊陽啊的,乾啊坤啊的……我好些天沒去書院,沒聽胡夫子在我耳旁唸經,怎麼這會兒又來了‘簫夫子’,一個勁兒說我聽不懂的大道理?”
“好,不說大道理,”洞簫仙笑道,“咱們講故事。”
“故事?故事我愛聽。”白芍豎起耳朵。鷓鴣哨最愛給他講故事,不知道他的朋友講起故事來,好不好聽。
洞簫仙舉袖指天,話頭一直牽到了遠古八荒、四海六合之前:“話說啊,在很久很久以前,天地之間什麼也沒有,只有一片清濁不分的混沌。後來啊,有一位叫盤古的巨人,拿了一把開天闢地的巨斧,將混沌一劈為二。清氣上升而為天,濁氣下沉而為地,才有了這永珍人間。可是後來,水神共工,哦,也就是一條人面朱發的大蛇,與火神祝融交戰,水火相抵、撼山動地,最後以共工的失敗而告終。共工氣急,以首撞向擎天之柱不周山,不周山塌,天河之水源源不絕,淹向了人間。女媧不忍見生靈塗炭、蒼生受災,煉五彩石補天,天地才又恢復了安寧。可是啊,補天的五彩石中,有一塊頑皮的靈石,因豔羨人間的繁華,故而私自墜下凡來貪玩,可卻受地火的炙烤,煉成了一顆圓潤的明珠,夜放其華,熠熠通照如晝也。”(見註釋)
說到此間,洞簫仙望著白芍,意味深長地笑。
儘管前頭的那些傳奇,白芍聽得雲裡霧裡,可最後的一句,他終於聽懂了。
他不敢置信地指著自己:“不會吧!你是說……我體內的這顆……”
洞簫仙點頭:“正是。這就是我頗費了一番功夫,請白少爺來此作客的緣由。”
“稀奇稀奇!”白芍覺得不可思議,“我的體內,竟包含著‘天’的一部分!”
“白少爺似乎很高興?”洞簫仙看起來很憂慮。
“呃,有什麼可難過的麼?”白芍天真道。
洞簫仙嘆一口氣,低頭望向棋局:“補天石少了一塊,猶如棋局上失了一目,均勢被打破。地強天弱,乾綱不振,陽威不再,故而女皇登基。相應的,天下生出了許許多多胎陰陽人,且他們原本都該是男嬰,全因著陰盛陽衰、天地間失去了原有的平衡,才會生為半男半女的雙兒。而從未聽說有長陽-物的女嬰,這便是佐證。”
白芍一拍桌子道:“雙兒怎麼了?雙兒吃你家米了?!”
呃,好像剛剛才吃過人家的米餅……不對,重來!
白芍一拍桌子道:“雙兒怎麼了?你自個兒不也打扮得女裡女氣?我看吶,你比我還像個雙兒呢!”
洞簫仙一開粉袖:“我這是講究‘陰陽平衡’,這是我洞簫仙畢生的追求,也是在下的為人處事之道。但根本上說,我還是個如假包換的男人,同菊花神針那斷了根的,可有天壤之別。”
“你們那麼討厭雙兒,那他還自宮?”白芍辯道。
洞簫仙搖頭:“神針那是練功所需。我們不討厭雙兒,相反的,我們對雙兒們很是敬重。他們中多的是深明大義之人,為了助我補天,不惜……”他沒再繼續說下去,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那你還派人去殺我?”脫口而出後,白芍又沒把握,“呃……反正不是你派的,就是六王爺派的,都差不多。你說,百味林裡放暗箭的,是不是你們的人?哼,害我在自家酒樓裡吃頓飯,都吃不安穩。”
洞簫仙一粒一粒、兀自朝棋盤上放著子:“六王爺那夥人,的確是恨雙兒。我們是曾合作過,他們為我尋來合適的雙兒,活的,我只要九百九十九位,其餘的他們怎樣處置,我不管。六王目光短淺,眼中只有重奪皇位那一點兒人間的俗事,他們委實相信,只要殺光了天底下的雙兒,陰陽就能恢復平衡,女皇的皇位,就再也坐不穩。”
“那你呢?你相信什麼?”白芍插嘴問。
“啪!”第四粒子落,洞簫仙拼出了一個、由四子圍成的“井”。
“在棋盤上,少了一枚棋子,便多出了一‘目’,是為活;可是在天盤上,少了一個石子,便多出了一個窟窿,此為死……”突然,洞簫仙收斂了他一直掛在臉上的微笑,代之以鄭重的肅穆,“白少爺,天就要塌了,懇請你救蒼生!”
“轟隆!”晴空又是一道滾雷,好似是在為洞簫仙作證,又像是天塌地陷前的不祥之徵。
白芍的心咯噔一墜,的確,近日這古怪的天象,是白府里人人都在議論的事情。可他不願意相信,天要塌下來這種事,與他白芍體內佔著一塊小石頭有關。
自從吞珠之後,他又不是沒試過。跳也跳了,蹦也蹦了,猛摳喉嚨、聞隔夜的餿飯味兒催吐,倒立在床頭、以腦袋頂著床板……就只剩他嚇唬鷓鴣哨的,恨不得拿把刀子把腹剖開了。可珠子就跟睡著了似的,一點兒要挪窩的動靜都沒。
若是有辦法吐出來還給“天”,他願意立刻就嘔個天昏地暗!可他也沒辦法不是,難道要他以死謝罪?
“你這套說辭,倒是同我‘二孃’很像。可那狐狸精以此迷惑我爹,完全是為了冤枉我娘!那你呢?你編出這套玄玄乎乎的說法來,究竟目的為何?”
“你‘二孃’?哦呵呵,你是說玉羅敷吧?”
白芍有些驚訝,怎麼自個兒的家務事,全逃不過洞簫仙的所知。
“玉羅敷就是我派去的人。”洞簫仙緩緩說道,“身為習武者,我武功平平,雖也不差,但也稱不上是頂尖高手,與你的哨哥哥相比,可就差了一截兒。即便如此,依舊有不少人相信我、追隨我、奉我為仙魁、為我的命令是從,你知道這是為何?”
白芍嘟囔著嘴:“
我怎麼知道?”
“因為我天生有種異能,能感應天地間發生的大事。半年多前,我感應到神珠可能就在白府,便派了玉羅敷去查探下落。可她辦事不力,遲遲尋珠未果。後來,我又利用身在獻花會之便,尋了個理由(汙衊白芍他爹),請我的哨兄前去幫忙。可沒想到連哨兄這樣的絕世神偷,依然找不到神珠蹤跡,我就知此事非比尋常。再後來,玉羅敷撤出了白府,我便乾脆派神針去參選你的侍衛,沒想到有個樣貌醜陋、名不見經傳的高手,能將神針打敗。我知哨兄對你情深,我一猜,那可能就是易容後的他,我便上摘星崖詢問司空老前輩,一問之下,果然是他沒錯。”
“所以你失望了?你沒機會劫我了?”
“白少爺誤會,我原本也沒想傷害你。你是哨兄畢生所愛,我還怕六王爺的人對你不利,的確是派神針去保護你——當然,順便也想派他再去府上尋珠。”
被認定為“畢生所愛”的某人,心裡還是有一小丟竊喜的。不過這會兒可不是偷樂的時候。
白芍不滿道:“那你這不還是‘請’我來了?”
“對,”洞簫仙供認不諱,“因為情勢有變。原本我已湊夠了九九九個雙兒,無需勞煩白少爺相助,可後來神珠易主之時,我有了強烈感應,找白府下人一打聽,才知道珠子去了白少爺那裡。換句話說,我如今請的不是白少爺,而是神珠本尊。”
“那玉羅敷人呢?她辦事不力,你是不是殺了她?”白芍總覺得事情不會是“請”那麼簡單,他不得不朝著最壞的方向去想,“還有那九九九個雙兒,你是不是將他們的肉蒂全都割下來,也一一殺死了?”
洞簫仙不答反問:“白少爺還記得,那個被你們請來,招魂問蒂的瞎老婆子麼?”
“鬼目婆?怎麼、你也認識她?”
“關於那十六名雙兒的下落,你可還記得她說了什麼?”
白芍這才想起來,被鷓鴣哨趕出門前,鬼目婆確實大聲嚷嚷過什麼……對了,“他們在仙境裡過得好極!”
仙境的主人,難道就是仙魁?
白芍趕緊道:“仙境在哪兒?他們是不是被困在‘仙境’裡?你快帶我去!”
沒想到洞簫仙爽快答應:“好,我這就帶你去,白少爺請隨我來。”可是說完這句,洞簫仙不動也不立,未施展輕功,也未見有竹筏漂來,白芍茫然四顧,湖心亭能夠通向哪裡去?
“你看!”洞簫仙一指棋盤上那一目“井”,“仙境看似遠在天邊,卻一直就近在白少爺的眼前……”
話音未落,白芍感覺自己的神識,被井口猛吸了進去,來不及呼喊,他便眼前一黑,像是倒頭摔向了千丈深井底……
“玉羅敷,還有割去了肉蒂的雙兒們,你馬上就能見到他們……”洞簫仙的話,迷迷糊糊地從井口飄下來,這是白芍失去知覺前,最後聽到的一句。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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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釋:女媧煉石補天,掉下來一顆石頭的設定,參見《紅樓夢》,原名《石頭記》,賈寶玉就是那塊石頭。此文在閱讀《紅》時生出靈感,我在此基礎上衍生出新的設定。至此終於解釋了本文的究竟疑問:為什麼雙性人都是有逼逼的男的,而不是有唧唧的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