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瞞得住,只是看著聖人的模樣,卻是沒想攔著。
說這話的是一個粗壯的漢子,他手裡捏著大碗的酒,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子。他穿著最樸素的衣裳,雖然相貌普通,但是笑起來的時候很有親和力,“你說的是哪個?”
粗壯漢子啐了口,把大碗裡面的酒吃完,笑著看他,“這風聲在這下九流都傳遍了,你怎不知?還不是那日去朱雀大街爛人的那個,說是自殺的……可誰知道究竟是不是自殺的?指不定是被人捂死也說不定。”
年輕男子抬手給粗壯漢子滿上,輕笑著說道:“那可不一定,指不定是那學子頂不住壓力,這才自殺了。”
“呸,你們這種小年輕就愛胡咧咧地想。”粗壯漢子罵罵咧咧地說道,“我聽說啊,聖人都親自召見他了,這肯定是有人不願意他在聖人面前露臉,這才把他給咔嚓了。”他抬手比劃著自己的脖子,就像是在示意著些什麼。
年輕男子就一直給他滿著酒,聽著這粗壯漢子四處吹噓,等到他吃到後面醉倒在桌面上,年輕男子這才站起身來。
等他出了這下九流的酒家後,在巷口有兩個人跟了上來。
他視若無睹,離開了這坊後往南再走了三個坊,在大興坊內左拐右拐,進了一處極為偏僻的宅院。院子裡的人確認了他們的身份後,就把他們都放進來了。
“怎麼樣?”那年輕男子淡定地接過僕人遞來的帕子,就著清水開始卸妝。
原他現在的模樣,是經過偽裝的。
“那張如是真的死了,他此前的住宅都被人盯著。我們的人進不去,而且後面來看,似乎是有人注意到了我們的動作,正在不著痕跡地排查著。如果不是徐良警惕,我們現在都要陷進去。”說話的是一箇中年人,他所說的徐良是站在年輕男子邊上的瘦弱男人,看起來就是個文弱書生的模樣。
徐良開口,“收拾東西,現在就走。”
年輕男子把手裡的帕子丟在清水裡,任由著另外一個人上前給他開始貼妝,稍加調整後又變作另外一個與先前只有五分像的人來。
“現在?還有幾個兄弟沒回來。”之前說話的中年人有些著急。
徐良咳嗽了兩聲,說起話來有些淡淡,“現在再不走,怕就是來不及了。張如是死了,不管是哪一方下手,都足以證明郎君的方案一已經失敗了。是時候啟動方案二了。”
院落裡的人都愣住,他們都清楚這方案一和方案二到底說的是什麼。
年輕男子站起身來,環顧四周看著正注視著他的隨從們,勾唇說道:“徐良說得不錯。”
眾人有些驚歎。
“半個時辰後,全部出西京。在牆上留下記號,讓回不來的人按照備用法子走。”
“是!”
小半時辰後,隔壁宅院裡。
何光遠焦躁地同盧文賀說道:“我竟是不知道,我們這旁的院落裡,竟是住了這麼吵鬧的人家。”
盧文賀正在低頭泡茶,聞言笑著說道:“你今日的情緒不對,何必賴人家吵鬧?”雖然隔壁卻是鬧了些,但是往常也不是沒有的事。
何光遠丟了手頭的書,蹙著眉的模樣看起來當真是情緒不好,“我讀不進去。”
盧文賀寬慰地說道:“讀不進去就再緩緩,總歸是有的事情。”
何光遠奇怪地看了眼盧文賀,“平日你不是比我們還要著急嗎?只我看你這幾月,反倒是越來越快活了。”
盧文賀微頓,想了想自己近來的情緒變化,“倒不是我的緣故,是虞玓一直在開解我。他的年紀雖然小了些,但是看事反是比我看得更透徹些。”
“虞玓?”
何光遠一提起他,就忍不住蹙眉。
盧文賀哈哈大笑,“你若是不喜他,也不必這般模樣。你與他的接觸想來不多,何以至此?”
何光遠連吃了兩杯何光遠泡的茶水,有些矜傲地說道:“他分明是普通的破落戶,卻總是裝著一副矜持冷漠的模樣,看了就讓人生氣。”
盧文賀搖頭,“你以為虞玓那冷淡的模樣是偽裝?那倒不是這般,他從來都是這個脾性。他進京後我倒是以為他改了……誰成想壓根就沒有。”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何光遠聽得出來盧文賀話裡有話,忍不住蹙眉。
盧文賀索性就同他扯掰來說,“虞玓的親戚算得上是西京裡有頭有臉的人家,若是以他們的權勢,要去做官是如何簡易的事情。可他偏不,就是要走科考。若是你我,當能如此?”
何光遠聞言,反而說道:“這不是在作勢嗎?若他的家世真如你所說的那般,那考試的時候名頭一呈上,那考官一知他是誰,豈不就點了他的名?”
盧文賀道:“他可是支援糊名的。”
何光遠攤手,“知節,有些事不是嘴上說說便能成行,還得看人到底是做了什麼。比方虞玓這一出,他雖然支援糊名又如何,現下張如是已經死了,他本就是個貧寒學子,背後還會有人替他撐腰?若是聖人當真改變了倒也是好事,可這也是張如是用命換來的!而虞玓做了什麼?張了張嘴嗎?”
盧文賀無奈搖頭,何光遠對虞玓的敵意就像是針尖對麥芒,有些莫名卻又無法緩解。
但是除了這件事外,盧文賀倒是不怎麼討厭何光遠。
進了長安後四處碰壁後,何光遠的脾氣已經比在石城縣的時候要好上許多。一躍至長安後,方才知道海闊天空究竟是怎樣的畫卷,莫說是何光遠這般落差,饒是盧文賀都差點沒撐過來。
兩人對坐著吃茶,不多時陸林從外面回來,身後的侍從提著不少筆墨紙硯。
他是特地去一趟書鋪,還幫著同住的幾個學子都買了些來。
“我們隔壁像是搬走了。”陸林把盧文賀推給他的茶水一口飲盡,淡笑著說道,“我回來的時候,正有個年輕男子在外面掛鎖。”
何光遠挑眉,“那可真是好事。”
午後長安,進進出出的人潮依舊眾多,有一胡商的車隊想來是有許多的貨物,走得又慢又遲緩,在城門口查驗過所計程車卒就有些不耐煩了。胡商車隊裡急急走出來一個年輕男子,淡笑著說道:“軍爺莫急,他們就快好了,這是我等的過所,您且看看。”
他把厚厚一沓三十幾張的過所遞給士卒,眼疾手快地藉著衣袖的遮擋遞過去個鼓囊囊的荷包。
那士卒也是上道,收得眼都不眨眼下,那黑溜溜的眼只看著過所說道:“你們這商隊裡,僱傭的壯丁還真是不少啊。”年輕男子拱手笑著,“這胡商車隊路過我們縣內,正好遇了山賊,雖有附近的折衝府剿匪,可偏生那車伕打手都沒了大半,這才在我們那裡將就著僱了人來。”
尋常州縣的成年男丁是幾乎不能亂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