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連你也這樣想?也難怪他要走到這一步了。”
“可是孩子……”
“老人家年事已高,我不得不妥協。但說實話,也許是為人父的私心,我希望他們將來可以自由選擇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揹著霍氏的枷鎖。”
“這是你的想法,霍嘉銘不知道。”
“他明明有許多機會與我直接溝通,卻選擇了這樣極端的方式,我不得不重新審視和反思。也許是一路護持,這孩子走的太順了,心性也欠磨礪,是時候讓他撞撞南牆,以免過分膨脹。”
“你還是對他抱有期望。”
“這孩子本性不壞,只是……怕在這件事上入了魔障。敲打一番,不是壞事。商場如戰場,沒有誰是真的兩手乾淨的,可有些事情,他做的過了,作為長輩,我不能不出手教訓。”
我默然,過了一會兒,試探的問道:“孩子的母親?”
“我不知道。”他的聲音很坦率。
“啊?”
“備選資料上都是代號,我只負責從國籍、膚色、身高、學歷等等因子中選擇合適的孕母,然後簽署支票。”
“這樣啊……”我十分意外。
他輕笑:“放心了?”
“關我什麼事!”我氣短,猶豫一下,又問,“最後一個問題,如果……當初威脅你的不是霍嘉銘,你會怎麼處理?”
那邊彷彿沉吟了一下,然後說:“那就不用這麼麻煩了,有時候越簡單粗暴的方法越有效——甚至都不需要自己出面。”
不知怎的,我忽然打了個寒顫。電話那頭的霍景行,忽然讓我感到一絲陌生與懼怕。這是我未曾接觸過的、那個溫文而凜然皮相下的霍景行的另外一面。然而無論哪一面,他還是他,還是那個我深愛的,霍景行。
17.
這之後又是好些日子,霍景行都沒有出現。許多次午夜夢迴,我握著手機很想打給他,告訴他我是如何的想念他,可是輾轉反側,終究還是按捺下來。
他若想見我,自然會出現。再忙,總不會連這點時間都沒有。
所以,我又何苦……自取其辱。
漸漸開始失眠,往往睜著眼睛到天明。初時仗著年輕還在硬撐,後來發現開始嚴重影響白天的學習,精神也無法集中,只得求助於醫生,經過一系列的嚴格問診後得到了一些唑吡坦,失眠嚴重時就吃一顆,然後強迫自己無夢到天明。
就這樣,一夜一夜的迅速長大。我幾乎能聽見自己衰老的聲音。
他說,昀昀,讓我們重新開始。
他說,昀昀,我就這樣使你沒有安全感嗎?
他說,想給自己一次機會。
霍景行,如果,你曾視我為揮別過去的溺水浮木,那麼,你可曾想過,浮木,也是有心的,冰水裡浸久了,也會沉。
霍景行,你是否真的……給予我機會了?
我益發的寡言起來,開始習慣用和善的微笑去掩飾自己、去應對周遭一切。
也許這樣反而是好事,成年人,本就應該是穩重的、不動聲色的、嫻熟的,應付各種事物。
我想,我是終於長大了。
有這種感觸的並非獨我自己。
這天傍晚,頭暈眼花的從圖書館出來,與朋友禮貌道別後,我斜揹著包,手裡捧著大資料夾匆匆往回走。學校門口,竟意外的碰上了霍嘉銘。
他看上去……略微憔悴。
他的表情有些意外,楞了一秒鐘後快步上來:“昀昀,真的是你!”
我無處躲閃,只得微笑以對:“你好,許久不見。”
許是話語中的客套與疏離太明顯,他表情有些尷尬,勉強笑笑解釋道:“來紐約出差,記得你彷彿在這裡唸書,就想來隨便走走,沒想到真的遇見了——昀昀,我沒有打擾到你吧?”
“沒有,怎麼會。”我依然保持著客氣的態度,“抱歉我還要回去趕篇功課,不然還能請你喝杯咖啡,儘儘地主之誼。”
上帝作證,我一點也不想和他繼續呆下去。且不說他的臉、他的聲音讓我恍惚錯亂膽顫心驚,一想到他曾經做過的事情,我就抑制不住心底的恐懼和憤怒。
他怔怔的望著我,許久不曾眨眼。我有些心生不安,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半步。
“昀昀,你變了許多。”他慢慢的說,眼中彷彿有些悵惘。
“是麼。”我隨口應付。
“以前……你的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乾淨剔透的像塊水晶一樣。”他望著我,輕聲說。
我有些彆扭的再度後退一步:“謝謝。以前……不太懂事,累己累人。再不長進些,天理不容了。”我努力的開著玩笑,把語氣放輕鬆,彷彿不當回事的樣子。
他眼中的失望終於無法掩飾的流露出來,隱隱摻雜著彷彿是懊悔的情緒。然而這和我都沒有關係。我繼續客氣而禮貌的與他道了別,快步而去。
我知道他一直目送我離開,我的背挺的很直,並且始終沒有回頭。
有些事情,一旦做下,無法原諒。
複雜的心緒交織下,我步履沉沉的往回走。傍晚微風拂面,卻衝不散那些濃濃淡淡的回憶與情緒,我只得愈發努力控制自己,用面無表情去掩蓋內心的暗湧起伏。
公寓樓下立著一個清瘦的身影,衣著入時,容貌俊美,進出的人都忍不住對其投注目光。
我心中哀嘆,今天是什麼日子?回去一定要查黃曆!
抱著我的東西,正打算轉身悄悄溜走,不防對方已經率先發現我,遠遠的揚聲呼喚:“江!江!”
我咬牙立定,冷了臉看向對方:“你怎麼會在這裡——Steven?”
Steven,姓氏不詳,東歐血統,模特出身,一度被霍景行豢養在倫敦肯辛頓的宅子裡——他的昂貴的玩具,或許是玩具之一。
我曾無意間見過他一次。不,我不想和他打交道,一點都不。
他笑了,湖水藍的眼眸彷彿盛著一片海洋,美的讓人摒息。開始有人對他吹口哨。
這樣下去不行。我咬咬牙:“跟我來。”將他帶到附近路邊樹下長椅上坐下,然後板著臉:“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有什麼事?”
他凝視我,許久,開口道:“我比你好看的多。”他的表情浮現出疑惑與不解。
我有點傻眼:“So?”
他聳聳肩:“霍先生,他給了我很多錢,讓我離開——我不願意。”
我楞了,看著他不說話。
他的英文不是很流暢,但是基本能表達清楚。我不知該如何反應,只得以不變應萬變,表情漠然的看著他。
“他說,我們的關係結束了。可是我不願意這樣——我愛他,你明白?我愛他。也許一開始是因為他的錢——你們東方人是個神奇的民族——但是,他是個非常富有魅力的男人,愛上他是十分容易的事情。”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機械,有些沉悶:“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猜他是愛上你了,”他表情有些黯然,“我無意間在他的錢包裡看到你的照片……”
“什麼?”我猛地抬起頭。
他抹了一把臉:“你的照片,我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