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瑞斷沒想到,文森特竟然會這麼回答他,如果他和他慪氣倒也罷了,偏偏他說要留下來再玩一會兒的時候,語氣絕對的一本正經,絲毫沒有開玩笑。過去還沒人敢這麼忤逆亨瑞,他沉下臉,強行拖起文森特的手就往外拉。文森特掙扎著不肯走,這舉動引來旁邊兩個男人的側目。
“放開我!”文森特語氣不善。
“嘿,要幫忙嗎?”旁邊那對看不下去了,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謝謝,不必了。”文森特知道再糾纏下去,就要有失體面了,他不甘心地軟化下來,半推半就地被亨瑞拉出了夜店。
到了外面,文森特徹底擰上了,他不想上車,裹緊了夾克只往前走。
“你去哪兒?”
“管得寬。”
“你就想著去浪?到這種地方?”
“這種地方怎麼啦?”
“我看你學得一本正經的樣子,還因為這個和K撕破臉了,原來你跟他就是一路人,你現在去找他啊,把他找回來,說你後悔了。”
“你扯哪兒去了?”文森特被堵住了去路,加上腰痠腿軟,也實在沒精力和亨瑞周旋。“你這是要揍我一頓,教訓教訓我嗎?”
亨瑞擰著脖子,捏緊拳頭的樣子,的確像是要揍人。
“沒有!”他否認,接著軟化了語氣,“我們回酒店好嗎,就這件事,好好溝通一下。”
“掃興!”文森特氣呼呼地一甩手,走向他們的車,他沒坐副駕駛座,直接拉開後座車門爬了上去。
在路上的時候,文森特一句話也不說,整個人縮起來,躺在後座上不吭聲。
“說點什麼?”亨瑞臉上已經陰雲密佈,他耐著最後的性子,好聲好氣地說話。
文森特轉了個身,背對他繼續躺著。
回到酒店,文森特理都不理亨瑞,噔噔噔就往臺階上走,進了電梯。
“你常去這種夜店嗎?”一進門,亨瑞劈頭就問。
“常去。”
“我實在想不通,你怎麼會喜歡這種地方,這跟你完全就不搭,你是個好人家的少爺,怎麼……”
“那你是沒見過幾個好人家的少爺。再說這種地方怎麼了?”
“烏煙瘴氣。”
“你是不是覺得這些人到夜店就是去約的?”
“要不然還能幹嘛?”
“別人我不知道,我也管不了,反正我就不是。”
“你等著被人約嗎?”
文森特不想和他吵架,他抓了他的那包煙,坐上窗臺抽起來。
“你有沒有在那種地方跟陌生人?”亨瑞儘量把語氣放平緩,模仿他的心理醫生說話。
“亨瑞,你以前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打了姍迪嗎?”文森特反問。
亨瑞愣了愣,沒想到他一下子把話扯到姍迪身上去。
“我現在算是明白了,我替姍迪感到冤屈。而且看她的樣子,只會比我更加賢良淑德,你對著女人也動手,真不是人。”
亨瑞被他說得氣短,他在單人沙發裡坐下,因為腿太長,岔開了。他慢悠悠地從兜裡掏出煙,也跟著抽起來。
“你看過我的畫嗎?”文森特一邊吞雲吐霧,一邊問。
“看過。”
“那你就該知道,我畫的就是這些人。”
“所以,你是說……你是來採風的?”亨瑞心中燃起了希望,只要文森特說是,他就願意相信。
“亨瑞,你瞭解這些人嗎,瞭解他們的生活嗎,你瞭解我嗎?”文森特問了一連串。
亨瑞的確不瞭解那些人,他也不想了解,至於文森特,他覺得他很瞭解了。
“其實我覺得,你雖然和我這樣了,但是思想意識裡,還是個徹頭徹尾的直男。”
亨瑞看著他,文森特雖然留著一頭長髮,但是他完全就是個男孩的樣子,他很嫵媚,但那也是男性的嫵媚。
“我覺得,我們這群人活在最好的年代,我們可以在夜晚,在這樣的地方,盡情釋放自己,展現自己,一個人應該活成他希望的樣子。不過顯然,這個世界上還有一些人,比如像你,亨瑞.波斯特魯,你和男人在一起並不代表著你的認同。你知道嗎,其實像你這樣的奇葩在這個圈子裡是很少的。不,你跟我不是同一類人,你甚至非常排斥我所認同的那些。我知道其實有很多像你這樣的人,他們自己可以睡男人,卻不許別人攪基。還有更多人,聽到這種事情就覺得噁心。你以前也是這樣的,不是嗎?還比如我父親……”文森特把菸頭掐滅在菸灰缸裡。“我們分手吧。”
抓個正著
羅科有好幾次都站在文森特的公寓門外了,他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裡面的動靜,然而房門厚重,隔音效果太好,除了隱約沉悶的嗡嗡聲,他什麼也聽不清楚。
他覺得很奇怪,亨瑞每週至少有兩三天會去文森特那裡,還不包括他要上課而無法監視的時間段,他一旦進屋了,會留在那裡很晚,晚到姍迪打電話給羅科,問他為什麼還不回家。更可惡的是,亨瑞隨時隨地會來,也隨時隨地會走,毫無規律可循。有一次羅科差點就在電梯裡撞上他了,電梯門開啟,亨瑞走進來,幸而電梯裡還有一個高個子擋住了羅科,羅科把外賣店鴨舌帽的帽簷壓低了,擋住自己的臉,低著頭迅速走出去,好像一個普通的外賣小哥。走到外面的時候,他的心臟都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彷彿經歷九死一生的盟軍特工。這以後他基本上改走安全通道的樓梯,寧肯費力爬12樓都不能冒險。他上了12樓也不敢在門前逗留,這是一戶一梯的大型公寓,他只能在旁邊樓道門的後面守著。
他從門縫裡往外張望,有時候看到亨瑞一個人上來,手裡捧著一大束玫瑰或者百合,他直接掏鑰匙就開門進去了。有時候他看見亨瑞跟在文森特後面,他們討論著什麼,文森特陰著臉,亨瑞也陰著臉。不過更多時候,兩個人看起來很融洽,還能有說有笑地談論晚餐的內容和電影,商量明天去哪裡吃飯。
這太奇怪了!
為什麼亨瑞從來不告訴他,他和文森特的關係這樣親密?姍迪也從來不說。難道因為自己那糾結偏執的少年之愛讓大人們覺得困擾了,難道亨瑞和文森特做朋友,就是為了離間他和文森特,為了把自己掰直?羅科覺得一切解釋不通,邏輯對不上,然而他只能這麼想,一定是這樣的,他對文森特越是執著,亨瑞就越是要穩住他們兩個,控制文森特。他一定在設法控制文森特,公寓很可能就是亨瑞租下的,他給了文森特很多實際的好處,所以文森特答應亨瑞,和羅科保持距離,不接他的電話,對他在社交網路上的留言視若無睹,完全不迴應。
可恨!太可恨了!
羅科在餐廳裡吃飯,他看到亨瑞走進來,把他的隨身物品往門口的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