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葛蒂瓦

授勳的第二天，皇家學院就緊跟著開始了新一輪的歡迎儀式。這一次算是大換血，手段開明的王與校長聯手把那些光吃空晌的廢物踢出了教師團隊，又將一大批有真才實學的老師塞了進來。考試標準也變得嚴格起來，學生中留級七年的此類廢物也趕回家啃老了。

其中各族各類都有，怪人尤其多。按理說，薇拉應該坐著華麗的馬車，囂張跋扈耀武揚威的的進入校園，讓大家迎接她的到來。老國王那個被庫修斯一劍砍了頭的情婦就是這麼幹的，說實話這也是個傳統。

但財政官來和她商量取用的時候委婉的透路了國庫的緊張，庫修斯那個熱愛揮霍打仗，和幹大臣老婆的爹在死前抓緊時間把國庫花的七七八八。

薇拉再清楚不過了，她可是庫修斯騙錢小分隊的先鋒官，精通多種族語言的她幫助庫修斯從單純的海妖，憨厚的矮人那裡騙了不少物美價廉的好貨高價再賣給人類。

這麼算起來，有點股份的她其實比國王本人更有錢。養騎士和軍隊已經讓庫修斯焦頭爛額了，所以沃因希充當皇宮護衛的背後，有著蠻寒酸的理由。

看吧，這就是把管錢的老婆踢開的壞處了。不過庫修斯即使為錢頭疼，卻對財政不太敏感。以前嫌麻煩，這種事情都丟給薇拉。

“商線建立起來，最遲兩年就好啦。”最後居然還是薇拉安慰起了那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財政官。

大魔導士本人，潘德拉貢也勸她從簡就行。

原話是：“反正你再怎麼高調也不一定能吸引大家的眼球，當天來的怪人實在太多了……”

是這樣的。薇拉站在廣場上，她的裙襬已經是當前社交界的最大款式，馬車甚至用了王家馬來拉（馬是庫修斯的，其餘都是用自己的小金庫買得）。她吸引到的目光還是寥寥無幾……

甚至她最後都情不自禁的為那個倒插進雕像，渾身噴著火焰，喊著嗚啦啦的瘋法師鼓起了掌。

她看到還有巨人當場開始搏鬥，撕打糾纏不休。還有把自己的毛髮染得五顏六色的的獸人就更不用說了。

當薇拉遲到兩個小時後，兵荒馬亂的坐到導師席上時，發現還有一半座位是空的。潘德拉貢的笑容禮貌而不失尷尬，他讚賞的望向穿得像個蛋糕一樣的薇拉：“您今天看起來明豔照人又樸實，薇拉。”

薇拉把自己扔進他旁邊的沙發，她已經沒有力氣客套了。

“既然你來了，不如我們商議一下蠻重要的一個問題。”潘德拉貢很抓緊時間的說道：“關於您的姓……”

薇拉聞言沉默了一下。很明顯，潘德拉貢說了一句冒犯的話，但他是潘德拉貢，所以薇拉不會埋怨他。

薇拉是個孤兒，她是個天生的女巫，卻並不在女巫村長大。確切來說，她的童年是在貧民窟和暗巷裡度過的。她憑藉著一張烏鴉嘴和陰沉的氣質，躲過了許多女孩能遭遇到的諸多劫難。

但活下去還是很難。就在那時，她遇見了收養 她長大的大女巫。大女巫帶她回了女巫村，給了她名字，卻沒給她姓。

女巫的姓代代相傳，富有魔力，她們不可隨意取用，也不可隨意更改。一切都有含義。可能是詛咒也可能是祝福。

所以薇拉一直是薇拉。疏遠的人用各種代詞指代她，就好像她是個幽靈一樣。她原本打算，如果自己能夠嫁給庫修斯作為王后，那麼庫修斯的姓就是她的姓。她以愛人的姓和偉大國度的姓為姓，這是絕佳的含義。

但如今，薇拉麵臨了一個選擇。她可以繼續依附著庫修斯，做那個無姓的女巫情人，也可以走入大眾的眼中，做個魔法教授。

今日大家想起她，會想起她是庫修斯的情人。但今後會有那麼一天嗎?大家會先認為她是真理的探尋者。

“薇拉 葛蒂瓦。”薇拉開口。她看見禮堂漸漸被人流填滿了，最前方的展臺上開了燈。開幕式結束後，有一批出生高貴極其優秀的孩子將成為導師特助，被一對一指導。她來得早，可以優先選擇這些孩子。下面已經熱鬧起來了。

但薇拉此時的目光很空，她此時蜷縮在沙發裡，看起來美麗且易碎。說出的話卻讓潘德拉貢也久久沒有迴應。

“……你確定嗎？”在開幕式落下結語的時候，潘德拉貢才開口：“葛蒂瓦是有力量的姓。”

“我知道。”薇拉堅定的點了點頭。

葛蒂瓦是一位命途坎坷頗有爭議的女性，薇拉珍藏了這位夫人的自傳。她逢讀必傷，甚至難過的要躺在床上打滾。

葛蒂瓦是罕見的，以處女之身修習魔法的白女巫，天性善良。她在黑暗降臨前，祈求那位將降下殺戮的惡魔將軍放過生靈。將軍嘲笑她的愚蠢，提出了嘲笑般的條件，如果她騎在馬上赤身裸體繞城行走，再在眾人面前取悅他。他就答應女巫的條件。

葛蒂瓦答應了。她照做了，將自己的處女身獻給了惡魔。墮落為了只能靠精液維持魔力的黑魔女。惡魔將軍守諾離開了。

起初大家都感激她，為她建立雕像，又傳頌她的名字。但久而久之，人類是健忘的，他們忘記了恐懼，反而看葛蒂瓦不順眼起來。隨著時間的流逝，拯救者變成了“世間罕有的蕩婦”，為眾人受過者，變成了“與惡魔交媾的瘋女人”。

於是葛蒂瓦避世而居，但哪裡能躲開呢。她生下了惡魔的孩子，她的忍讓沒有換來感激和憐憫。只是一次離家，她的孩子便被殘忍的殺死了。

葛蒂瓦最終嘶吼著降下詛咒。那個城市世世代代淪為了生靈不可近的墮落之地。她後來獨自在那裡研習了諸多偉大的魔法。在永遠的孤獨中終於不朽。

簡直聞者落淚，見者傷心！薇拉決定了，她就要姓葛蒂瓦，這位前輩給自己帶來了力量。

潘德拉貢輕輕嘆了一口氣，這位溫和的老師似乎一見薇拉就經常嘆氣。薇拉有些懊惱，自己到底是什麼地方讓他那麼失望呢，她也有些不舒坦，只好挺直身板，轉移注意力，看起現在在開幕式上發言的新生代表。

新生代表挺拔的站在那兒，後面還站著一溜昂著頭，恨不得臉上都貼著純金標識“藍血貴族”“教育優良”“人中龍鳳（種馬）”的貴族子弟，薇拉現在看著這一款兒就氣不打一處來。尤其是那個新生代表還那麼眼熟，那一頭亂糟糟的金毛，還有那兩顆若隱若現的虎牙。

“萊米勒。”薇拉從牙齒裡冷冷的擠出這個名字，她陰險的笑起來：“潘德拉貢閣下。我在臺上的孩子們裡挑誰作為特助都沒問題嗎？”

潘德拉貢點了點頭，他帶著笑意看了一眼萊米勒，又好笑的搖了搖頭說道：“當然，隨您所願。”

你到底還是落在我手裡了。薇拉想，這大概是她這幾天最開心的事了。一處有一處的規矩，在皇家學院中，教授們就是金字塔尖，因為違反規定，甚至冒犯教授而被勸退的學生不僅不會得到社會的同情，反而會被嚴苛的指責。

在神聖的學習殿堂中，用一國之力培養的孩子們，首先就要學會對付出了寶貴精力和時間來教導他們的老師

，以至高的尊重。

連庫修斯那個史無前例，殺父砍爹之後還敢把自己包裝成大英雄的大刺頭，今天看到學校裡抽過他的宿管都要恭恭敬敬喊一句老師好。然後下意識反思一下最近有沒有回來太晚。

搶我的葡萄時沒想到會成為我的學生吧。薇拉眉眼都笑彎了。

“十三位紅衣教授，葛蒂瓦夫人選擇阿加伯爵為特別協助學生。”魔法傳聲筒的聲音在大廳中響起。金毛還沒來得及得意自己的搶手，就迅速陷入了茫然。他偷偷用餘光瞟了瞟臺下四周，發現大家和他一樣，湊在一起竊竊私語了起來。沒人知道葛蒂瓦夫人是誰。

實際上，一直到最後都沒人知道。夫人這個稱呼是那麼曖昧不清，她的地位階級可高可地，來歷更是因此難以猜測。

最後萊米勒在眾人豔羨打量的目光下走進了最高處的房間，親吻了十三位紅衣教授中的一位女士左手中指上的戒指。

她穿著盛裝，婀娜的身姿魅惑與威懾並存，可她卻以黑紗遮面。女人的手從他唇下一觸即離，那雙柔膩細白的手讓他心猿意馬。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留戀一個初次見面的女人的觸碰，他感到溫暖又熟悉。

當萊米勒暈暈乎乎的回到那群生機勃勃的少年中間時，他們迫不及待的詢問細節，可萊米勒什麼也沒答出來。他也不好意思答。

於是男孩們善意的起鬨，拍打他的脊背，攬他的肩膀。

“真有活力啊。”有老師在薇拉耳邊說。

“……哼。”薇拉冷淡的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作者的話：這個葛蒂瓦是我化用了馬背上的Godiva夫人的故事。就是那個代眾人受過，免除賦稅的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