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夫婦被罰禁足,淑妃憂心不已,也就未有閒情苛責她。
她領著青柳回寢宮後歇息,夜間昏昏沉沉地做起夢來。
她夢見自己十六歲那年衛國公府的老夫人做七十大壽,她央著三皇兄和五皇兄帶自己同去,就為能在席間見上陸愈一面。席上她瞧見陸愈一人離席,便偷偷跟了去,卻見他在國公府的後花園內與一女子說話。女子擦著淚,看起來極其傷心,隨後竟與陸愈抱在了一起。她想上前將他們二人扯開,卻被定在原地,她著急地大聲叫陸愈的名字,他卻像未聽見,只緊緊抱住他懷裡的人。
忽然陸愈摟著懷裡的女子轉了過來,她看見他臉上溫柔的笑意和柔情,是從未對她表露過的模樣。容昭心中疼痛不已,掙扎著從夢中醒來,窗外已是白天。
青柳沒在,是另一位宮女候在一旁,見她醒了連忙上前扶著她坐起。
她只覺頭痛欲裂,啞著聲音讓宮女給她倒,喝水潤喉後問道:“青柳呢?”
“青柳姐姐去找御醫了。”
容昭皺眉,忽有預感,果不其然青柳已領了陸愈進來。
他穿著官服,和上一次見面時無甚區別,朗眉星目,仍舊好看。容昭卻想起夢裡他溫柔的模樣,與此時的淡漠截然相反。
陸愈只是看著她,見到她蒼白的面色皺起眉頭。見他如此,容昭避開了目光,啞著聲音道:“不過是普通的風寒,陸大人不必親自走這趟。”
她的稱呼讓陸愈眉頭蹙得更緊,他不解自己為何覺得這樣的稱呼格外刺耳。他未多言,上前要為她診脈,容昭卻緊拽著被子不將手伸出。
“請公主愛惜自己的身子。”陸愈無疑是最合格的醫者,他時時都會以患者的身體為重,他卻不是一位知情識趣的愛人,看不懂容昭此時的委屈。
容昭固執,仍是抓著錦被不願鬆手,似在抗拒他。陸愈看穿她的心思,心中莫名就多了些許不滿,不再多言,徑直上前拉起她的手直接壓上了脈搏。
他才從外面進來,指間冰冰涼,容昭斥責道:“陸愈你放開我!”
陸愈卻是不鬆手,就這樣拉起她的手感受她的脈象,陸愈皺著眉頭看向青柳,“公主可有按時按量用藥?”
“有的。”青柳如實回答,“前幾日也沒什麼大礙,可能是昨夜在鹹集樓又吹了風才會。”
青柳小心翼翼地覷了覷兩人,又道:“公主昨夜為了等大人,一直在窗邊吹了……”
“青柳!”
容昭打斷她的話,還欲說些什麼,卻瞧見陸愈眉頭皺得愈緊,鼓起的滿腔氣在一瞬間就變作了無力。想來他是不喜自己這個樣子的,他這種冷淡的性子應當是喜歡齊王妃那種溫柔體貼的女人。
她不再掙扎,垂下頭看著錦被上精緻的繡花,任由陸愈替她診治開方。青柳收了藥方跟著陸川去拿藥,其他的宮女也都退了出去,燒著地龍的溫暖寢殿裡只剩下他們兩人。
陸愈隱約感覺到她今日與以前不同,卻不知緣由,他看了看容昭,去到窗邊將窗戶推開些許縫隙透氣。容昭看向他的背影,心裡似被針紮了一下,他其實是極體貼的人。
“陸愈。”她平靜地喚他,並不像方才那般發著脾氣顯露尖銳。
陸愈回頭看她,以為她是有什麼事,卻觸上她過於平靜的目光。
“陸愈,你喜歡我嗎?”她總是同他說喜歡,每一次眉梢眼角都是暖融融的笑意,直言不諱。這次她卻格外的平靜,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等一個答覆。
陸愈卻皺起眉來,他不懂她問題中的喜歡到底是怎樣的感受,從小到大他多是與醫書為伴,親友師長都未問過他這樣的問題,他便無從去思索一個答案。
他疑惑、遲疑、茫然,落在容昭嚴重便是否定。她一直都勇敢地向他表露一切,從未深思過他的迴應,此時得到這樣的答案卻未有多少意外,原來她的內心深處早已認定他不會愛她。
容昭勾勾嘴角,杏眼也彎出好看的弧度。她是天家女兒,不應當讓人輕看。
“陸大人,本公主要歇息了。”
她拉起錦被,一寸寸臥回床榻,陸愈看著她背對自己的脊背,天資聰慧的人一時竟讀不懂她話中的意思。
容昭蓋著被子,咬緊牙關朝裡躺著,不知他是何神色,許久才聽見有腳步聲響起。腳步聲越來越遠,最後消失不見,強忍著的眼淚終究掉了下來。
壓低的哭聲在錦被下響起,一方小小的天地護她的顏面和女兒心事。
哭出來便好,就當是生了場長曠日持久的病,總有痊癒的一天。
【一斛珠】春獵 · 上
「叄」 春獵(上)
三皇子豫王被禁足已有兩月餘,在這期間容昭也聽話不少,在今上面前掙足了表現才敢帶著青柳出宮去豫王府見自己三皇兄。
馬車駛出朝陽門,在天街遇上進宮給妃嬪請脈的陸愈。青柳掀簾看見陸愈帶著人停在一旁,收回視線又看看自家公主,“是陸大人。”
“嗯。”應聲後便沒了下文。
青柳也不知要說些什麼,放下簾子復坐回去。近來公主像似變了許多,往日若這般遇上定要上前交談一番,今日確實裝作未看見。隨後青柳又想到上元節後公主的風寒一直不見好,反反覆覆數次卻勒令她不準去找陸大人,只得找了奉醫局的女醫官。公主不再執著於陸大人,這應是好事,可她見容昭這般模樣又分不清到底是不是真的好。
馬車迎面來時陸愈便知那是拾翠殿的車,裡面坐的是誰可想而知。他已兩月未見過容昭,其實兩月並不算長,他未進宮時與她一年也不能見上幾面,可這次他卻沒由來的心慌意亂。他總是想起那日她平靜的面容,和帶笑眉眼之下未言說的哀傷。每每想起,心中便有細微的刺痛和灼熱,似乎有什麼在悄然甦醒。
奉醫局掌管御前醫藥,每半月會派幾名御醫為妃嬪們請脈。陸愈雖供職在太醫署,卻因醫術高超常被奉醫局這邊請來,這次本不應他來,他卻主動與另一位醫官換了日子。他想借機去看看容昭,或許見到了她,那些陌生的情緒便會消解。只是往往事與願違,他忽意識到若她不願意,自己很難見到她。
容璟知道容昭今日要去豫王府,馬車方駛出朱雀門便被他攔了,兩人一同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