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好門:“楊老師好。”
楊文宇坐在他對面的辦公桌旁。他擰開保溫杯喝了口水,那水太熱,燙得他皺眉頭:“楊老師我現在不好,那邊有座,坐下咱們好好聊聊。”
沈聽瀾慢慢坐到座位,等著楊文宇說話。
“具體情況江訴聲同學都和我說了,你們是因為田林勒索同學才打起來的?”
“對,我先打的。”
“你倒挺講義氣。”楊文宇笑了一聲,但語氣又冷了下來,“田林欺負李煦,是他不對。但你把人家打進醫院,就是伸張正義了?那警察局倒閉算了!
“沈聽瀾,你才來一中一天,就惹出這事兒來!你知道在學校打架鬥毆什麼後果嗎?吊銷學籍留校察看都算你輕的!我已經給你媽媽打電話了,她過來接你回家反省七天,回來交一份千字檢討,再填處分......”
楊文宇還在不停地說話,沈聽瀾一句都沒聽進去,滿腦子都是楊文宇那句“她過來接你回家反省。”
沈聽瀾無法想象那個“家”會是什麼樣子,半晌,他試探著問:“能不回家嗎......?”
楊文宇以為他害怕了,搖搖頭:“不能,把李煦叫進來。”
“哦。”沈聽瀾木訥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拉開門,叫李煦進去。
他靠在牆邊,沒注意被暖氣燙了下手。
江訴聲看出沈聽瀾不高興,記起自己校服口袋裡還裝著幾塊巧克力,便全抓出來塞到了沈聽瀾手裡。
他依然希望他能快樂。
“謝謝。”沈聽瀾挑了一塊撕開包裝,將巧克力含進嘴裡。它慢慢融化,剩下一點硬硬的榛子芯,嚼起來又脆又香。
江訴聲側目注視他,忽然問:“甜嗎?”
沈聽瀾微微愣住:“甜。”
“甜就好。”
“你要來一塊嗎?”
“不用了。”
“噢。”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江訴聲又說:“那個,我把你頭髮剪壞了,對不起啊。”
沈聽瀾嘴裡還留有巧克力的甜味,他側過頭看向江訴聲,忽然覺得這人順眼了幾分:“沒事,我頭髮長得快。”
“哦。”
走廊裡的氣氛沉靜,靜得令人發慌。他們都想和對方聊點什麼,卻又找不到話題,只好再次沉默下來。
沒過多久,家長們陸陸續續趕到了學校。
沈青儀是最後一個到的。
她與沈聽瀾長期分隔兩地,基本沒有管過他學習方面的事情,這還是第一次到學校。
不知為什麼,沈聽瀾心裡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想法。他希望沈青儀可以像其他家長那樣訓斥自己幾句。
但是,沈青儀沒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瞧了他一眼,就又別過頭,挎著包走入了政教處。
沈聽瀾略有失望。
政教處裡面的門關著,他也不知道楊文宇和家長們說了什麼。活動了兩下發麻的腿,沒正形地貼牆站著。
江訴聲提醒他:“別貼著牆,牆髒,都是白灰。”
沈聽瀾不在乎:“反正都要回去反省了,衣服髒了就髒了吧。”
“心真大。”江訴聲嘴上嫌棄一句,卻也學著沈聽瀾的樣子懶洋洋靠在牆上。
隨著太陽漸漸向西落去,樓道里的光線變得愈發溫和,給巴西木寬大的葉片籠上一層淺淺的金。
這次打架鬥毆的參與度直接和楊文宇談話幾名家長的時長掛鉤,涉事輕的家長早早離開,涉事重的就要多留一會。
沈青儀是最後一個從政教處出來的家長,她見了沈聽瀾,什麼表示都沒有,只是簡單囑咐一句:“你自己回長寧街去吧,到了記得給我發個資訊。”
“好。”
沈聽瀾瞬間明白了謝知榮對自己的態度,也明白了沈青儀對自己態度。
他覺得自己是個理想主義者,十幾年的聚少離多,親情薄得就像一層玻璃紙,實在不該奢求這種脆弱的東西。他默默離開學校,騎上路邊的共享單車回到長寧街。
六點半的太陽已經沒入地平線,沈聽瀾鎖好車子,抬頭望了一眼天空。晚霞很好看,就像是一大瓶芬達汽水被灑在了天空,風一吹,變幻的雲彩就成了甜甜的橘子味。
沈聽瀾回到房間,拉開臥室的窗簾,柔和的光瞬間鋪滿床。他脫掉校服,躺了上去,感覺後背疼得厲害。於是翻個身,趴在枕頭上,讓自己舒服些。
屋子裡開了窗,隱隱能聽到外頭小菜市喧鬧的聲音。沈聽瀾閉上眼睛,漸漸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天黑著,他被一陣鑰匙擰動門鎖的聲音驚醒。抓起枕邊的手機看一眼時間,發現有一通未接來電,聯絡人是江訴聲。
半夜十二點,沈聽瀾也就沒有給對方回。從床上爬起來,踩上拖鞋去看門。
他從第一天入住就換了鎖,門外那個人試了很多次都打不開,暴躁地踹起門來。
門板不停震動,發出“砰砰”地響聲。
樓道里傳來不耐煩的聲音:“誰啊,大晚上的不睡覺!”
一個女人喊:“我房間的門壞了,我打不開!”
沈聽瀾辨出女人是自己的另一個鄰居,她是附近酒吧裡的陪酒女郎,想來應該是喝多了酒,又撒起酒瘋來。
沈聽瀾開啟門對她指指旁邊:“走錯門了,你家在那邊。”
女人聞言愣了一下,扭頭看向沈聽瀾指的方向。忽然,她神經質地笑起來,靠著牆慢慢坐到地上,喃喃念著:“這裡不是我家。”
沈聽瀾聽女人的口音略有熟悉,猜測她可能會是同鄉,坐下來問:“你是哪裡人?”
“這裡人。”
女人的思維方式明顯和沈聽瀾沒在一條線。她看向他,塗著劣質口紅的嘴一咧,表情像極了印在舊掛曆上泳裝美女,那種職業化的微笑好看卻呆板:“你這個年紀,不好好讀書,怎麼也出來打工了?”
“我是來上學的。”
“胡...胡說八道!今天週一,學生都在學校上課,你騙誰呢?!”
“我真是學生,在學校犯了點錯,回來反省幾天。”
“打架啦?”女人笑了兩聲,但很快又垂下了嘴角,無奈道,“你和我弟弟真像,他也是時常在學校裡打架,動不動就要請家長,回家反省。”
沒等沈聽瀾答話,她又大著舌頭說:“我有兩個弟弟,都不聽話。可是家裡總得養個知識分子出來,家裡就叫我出來打工了。起初是在織布廠,那老闆太壞,總愛都動手動腳,我一氣之下自己跑來了濱海......”
陪酒女郎喝多了酒,說話語無倫次,“酒吧裡好多人說我長得像女明星張盼盼,他們也愛買我的酒。就是時常要陪著喝幾杯,太傷胃了。有時候難受了,還得自己去醫院。”
“那為什麼不回家?”
她仰著頭望向天花板,嘴角微微上揚,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