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腦地向外走,那侍從卻是個橡皮糖屬性的,怎麼都甩不開,顏頌沒了辦法,只能擰著眉頭:“去叫你們君上來,就說我要見他。”
那侍從似乎是個啞的,聽了顏頌的話就小跑著去請他家君上了。
而顏頌看著侍從的背影,有點後悔。
後悔因為看見一句話就煩躁不止,然後腦子一熱,把程謀給叫過來。
-
程謀趕來時,黑袍尾端還有泥土的碎屑,墨髮草草地挽起,髮髻還有些歪,他眼中跳躍著欣喜的火苗,灼灼目光明亮而滾燙。
顏頌看著故作冷漠看向自己的程謀,腦海中的說辭已經換了千八百個,卻個個都不太合適。
最終,他只能輕咳一聲,道:“我有些想念師尊了,我何時能見他一面?”
顏頌親眼看見程謀眼中的火苗掙扎著跳了幾下,然後徹底熄滅在了一片死寂中。
“顏頌,崩壞值65了,你又跟男主說什麼了?”567最近彷彿很閒,時時刻刻都盯著他這邊。
顏頌無暇顧及567,程謀的目光讓他的心忽然有些揪緊。
程謀聲音泛著砭骨的寒意:“那我即刻便帶你去找他。”
顏頌有點心虛,他絕無他意,只是這個起頭的話題不太好。
他搖搖頭,道:“不必麻煩,改日我自行前去。”
567瘋狂咆哮:“66了!崩壞值66了!顏頌,你忘了你是來幹嘛的了?你這麼說意思就是要自己單獨離開魔宮,離開男主身邊,你忘了男主現在黑化值是滿的了嗎?黑化男主什麼事情幹不出來?你說話過一過腦子!”
567的聲音喊得顏頌腦子嗡嗡響,他知道自己現在狀態不佳,有意緩和他與男主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卻搞得更糟。
他覷了一眼程謀的表情,那黑沉的臉色嚇得他直打突。
顏頌覺得自己再不說明目的,恐怕再過一會,崩壞值就要破了70.
他不由得有些懷念之前刷黑化值的那些日子,若有這種速度,還有何愁?
“程謀,那株桃花……”顏頌伸出略有些蒼白的手指,指向窗外,彷彿接下來說的話多難以啟齒似的,他紅著耳尖,斟酌半息,才開口道,“此生已不待,是什麼意思?你不待的……又是誰?”
程謀眼中的疑惑一閃而逝,隨即想明白了些什麼一樣,瞳中頓時綻放光彩,三月桃花的美豔都不及他眼中那一瞬的光芒。
“附庸風雅所作的爛句而已,那時心境不堅,並沒有什麼特殊意味。”程謀頓了一下,轉而看向顏頌,“謹辭這麼問我,可是想到了什麼?”
顏頌轉頭,不願去看程謀臉上的表情。
起初他沒仔細思考,但現在得了閒,卻有些不敢想了。
十年,若是平凡人的一輩子,能有幾個十年?
日日夜夜,程謀都活在親手殺掉自己所愛的陰影與痛苦之中,漫長無望的等待,三千多個日夜,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魔域動亂,中司烽火連天,再加上切膚之痛,程謀握著一手爛牌,究竟需要多堅韌的心智才能硬生生地殺出一條血路來。
他又是在什麼樣的心情下,寫出了那句話來?
顏頌只覺得心裡密密麻麻地泛上一片酸,點到即止,至於多餘的那些,他想也不敢再想了,到頭來,程謀又有什麼錯?
顏頌抬起頭來:“沒什麼,一時好奇而已。”
程謀也並未與顏頌深入討論這個問題,他移開視線,輕輕道:“我帶你去見沈漸之。”
顏頌苦笑一聲,並未多言。
當程謀翻出那件火紅大氅時著實把顏頌給驚了個徹底,但想通其中關竅,又覺得一股淒涼湧上心頭。程謀獨身在這蒼茫魔域之中十年,每一個他們兩個相處時的小細節他都要竭力保持它的鮮活,以免日後孑然一身回顧踽踽一生時,連個能讓自己稍作放鬆的回憶都沒有。
顏頌抿了唇,目光中摻雜著些難辨的複雜情緒,視線落在程謀古井無波的臉上,半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程謀彷彿沒有感受到那兩道灼熱的目光一樣,細緻地給顏頌披上大氅,替他掖緊領口那裡,微微俯身,正巧擋住射進顏頌眼中的日光:“走吧。”
蒼龍雪山終年寒冷,顏頌還是習慣不了那上面的刺骨冷意,幸好有程謀不斷地給他渡過去靈力,勉強能夠護體,他才捱了過去。
二人落到山腳的時候,顏頌忽然想起自己當年將一隻小鳳凰扔在了這裡,他心血來潮,扭頭便問:“啾啾呢?”
似乎這個名字對程謀來講太過久遠了,他劍眉輕輕揪在一起,眼中閃爍著不確定的光,也就是在這種時刻,魔域之主有了點活人的生機。
“啾啾?”
顏頌解釋道:“鳳凰。”
程謀恍然,寬大衣袖下他藏著的手輕攥成拳:“你……身死之後,靈貓也沒撐多久,鳳凰與我向來不和,沒過多久,它也離開了,現在許是棲在了原先臨天門的那片梧桐林裡。”
程謀說得輕描淡寫,顏頌卻覺得有些難受,他偏過頭,不去看程謀的表情。
“謹辭,我至今有一事情想不明白,”程謀停了腳步,認真地看著顏頌的眼睛,“你以前,為什麼要做那些事?”
魔君話說得委婉,顏頌也心知肚明是他用著不同身份去接近程謀的事情。他頷首沉默,實在不知該從何而說。
說自己是外來世界的人,說自己做這些只是為了好玩,為了完成任務?說自己其實是受一個系統的指引,來逼你黑化的?
暫且不說程謀會不會信,就光是系統允不允許他將上維世界的存在告知於下維世界之人都要另說。
就算主系統空間允許,但如果顏頌得知自己只是一部小說裡的人物,而且還是供比自己的世界更高維度之中的人來消遣,那他恐怕也要毀了這個世界,然後去親眼看一看所謂的“高階世界”。
更別提從未服過輸的魔域之主了。
顏頌選擇沉默。
在沉默之中,往往會消磨掉一些東西,比如耐心或是壓抑著衝動的那一根弦。
程謀在原定站得穩如松柏,他目光銳利如鷹隼:“既然你不願說,那你是如何我面前……重傷那麼多次,卻安然無恙的?”
顏頌知道程謀想說“死”那個字,但卻像是有著忌諱,才改了口。
顏頌言簡意賅:“□□。”這個解釋並不準確,卻是最容易被程謀接受的。
程謀側目,顏頌移開目光。
他並不心虛,他只是怕程謀追問。
為何不表明身份,為何一錯再錯,後來那十年為何不肯回來。
一樁樁一件件,都讓顏頌難以開口。
程謀似乎是笑了一聲,卻好像又沒有,他沉默不語,將所有心思都藏在了陰暗的角落。
-
清元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