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海裡驀的浮現出曾經的對話。
“長恭,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的。”
“如果是皇上要殺我呢?”
“我說了,任--何--人。”
她的心裡被說不清的酸澀和感動所充滿,硬是將湧到眼眶裡的液體生生逼了回去,想要說什麼,可話到了嘴邊卻又覺得好像隨時會和眼眶裡的液體同時湧出來。
“九叔叔,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
同湛的嘴角緩緩牽出一絲森冷詭異的微笑,眼裡的溫度卻冰寒刺骨恍若來至最森冷的地底冰窟,“如今,當然是向天下詔告皇上駕崩,另立新君。長恭,等會無論我做什麼,你只管在一旁看著就好。” 說著,他忽然緊緊摟住了皇上,發出了一聲驚呼,“皇上,皇上,您怎麼了!快來人!”
一眨眼間,從寢宮外猶如潮水般的湧入了不少人,整座王宮頓時沉浸在了一片慌亂之中。
望著嘈雜的人群,假惺惺哭喊的內侍和宮女們,故作傷心的九叔叔,長恭忽然覺得渾身發冷。
真的,很冷。
天保十年,齊文宣帝同洋薨,時年三十一。
太子同殷於晉陽宣德殿即位,改年號為乾明,大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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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這天夜裡,長恭又像往常一樣被噩夢驚醒了。她起身倒了一杯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最近也不知怎麼回事,只要一睜開眼睛,之前弒君的一幕就歷歷在目。九叔叔將一切掩飾的天衣無縫,誰也不曾懷疑過他們,更何況,誰都知道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再加上對於這位殘暴的天子的駕崩,幾乎人人心裡是竊喜不已,誰還會來追究哪裡不對勁,早就歡天喜地的將太子同殷迎上了皇位。
不過,她不明白,為什麼九叔叔多說了一個謊話。
作為皇上臨終前見到的最後一人,從九叔叔口中說出皇上臨終時令常山王同演照顧新君這條遺命,絲毫不讓人覺得可疑,而且還頗得同演的母后婁太后的歡心。
而且,自從這件事之後,九叔叔和同演的來往就明顯增多了。
“喂,你又睡不著了?” 小鐵在她身後迷迷糊糊的發出了聲音。
長恭笑了笑,“怎麼,這才剛離開一會兒你就想我了?”
撲----一個軟墊飛了過來,正好砸到她的頭上。
“睡不著明天就讓她們給你熬些紅棗湯,光喝茶水有個屁用!” 小鐵哼了一聲,翻過了身去。
長恭無奈地摸了摸頭,“女孩子家,別總是把這些粗話掛在嘴邊。”
“我就喜歡,我本來就是山賊!“她還固執的還嘴。
“嗯,看來我得找人來好好教你四書五經了……” 長恭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
小鐵的臉一垮,立刻不再頂嘴。
長恭微微一笑,她知道這是小鐵的死穴,每點必中。所以這個傢伙在她面前幾乎從來沒有佔過上風。
再次回到床榻上閉上眼睛之後,倒是一覺睡到了天亮。
鄴城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長恭早早就換了官服,和幾位哥哥一起去上朝了。
天還沒有完全亮,朝陽還在層層雲朵中若隱若現,天地白茫一片中梁著層層縷縷的淡金。長恭到宮裡的時候,正好看到九叔叔和六叔同演踏雪而來,自從新君登基以來,同湛和同演一改往日的懶散,幾乎是天天上朝,且關係好的非同一般。
讓長恭感到納悶的是,這在之前似乎完全沒有半點徵兆。九叔叔之深不可測是實在不是她所能想像的。
“長恭,”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同湛忽然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
“九叔叔,怎麼了?” 她隨著同湛走到了偏僻處,只見他的面色比往日柔和了幾分,低聲道,“長恭,我已經派人將你母親的屍骨和你爹共葬一處,只是為免事端,並未立碑。”
長恭心裡一動,眼眶忍不住溼潤起來,哽咽道,“九叔叔,多謝……”
“傻孩子,和我還客氣什麼。” 同湛的眼中掠起一絲笑意,“只怕委屈了你娘。”
長恭搖了搖頭,“我娘原本就不在乎那些虛名,只要和我爹在一起,已經足夠了。” 想到這裡,胸口處好像有什麼湧了出來,溫熱的液體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唉,堂堂蘭陵王,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 同湛伸手抹去了她眼角邊的淚水,嘴角勾起一弘淡笑,剎那的光華,耀人眼,亂人心,還略透出些許龍溺,些許憐愛,些許好笑。
長恭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耳邊只有九叔叔低低的笑聲,心裡忽然泛起了一絲溫柔的感覺。
無論九叔叔怎樣殘酷,怎樣心機深沉,對她,卻永遠是真心相待。
“長恭,在那兒磨蹭什麼,還不過來。” 孝琬不耐煩的催促著她,示意她趕快隨著他們一起進殿上朝。
同湛的眸光一暗,臉上的神色還是淡淡地,“過去吧,你三哥這性子,總有一天要吃虧。”
“九叔叔,那我過去了。” 長恭忙迴轉了身,往孝琬的方向走去。那晚孝琬被放回來後,追問了很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可是守口如瓶,把九叔叔教的話原原本本給說了一遍。
皇上是在閒聊中突然暴病而亡,這是她和九叔叔統一的口徑。
這個藉口是瞞過了很多人,但有一個人,是絕對沒那麼容易糊弄的。長恭的眼前忽然浮現出了恆迦那抹虛偽的笑容,從他每次看著她那意味深長的眼神裡,她就知道他一定在懷疑。
不過,就算有懷疑,他也一定會當作不知道。明哲保身,才是他的處世之道。
長恭走進殿內時,一抬眼就看見了站在對面的恆迦。只見他朝她挽起了一個狐狸般的笑容,又望向了同同在上的皇帝。
長恭飛了一個白眼給他,也順著他的目光望了過去。這位新君同殷,繼承了同家男子美麗的容貌,年紀不過十六,自小師從漢人文官,因此行事作風,頗有儒家之風,舉止溫恭有禮,敦厚寬容,和先皇完全是兩個極端。也正因為如此,輔從於他的一些漢人官員也在殿上的議事中佔據了舉足輕重的地位。
不過,在同殷小時候,先皇為了鍛練他的膽量,讓他親自動手砍下死囚的首級,同殷心善,不肯砍下死囚的首級。結果同洋大怒,親自動手用馬鞭重打。受此驚嚇同殷因此而心悸氣短,口舌不便,精神也時常昏沉紊亂。
所以,有時好好上著朝,皇上也會因病發而早早退朝。
在今天的朝會上,同殷拜常山王同演為太傅,拜長廣王同湛為太尉,對兩位叔叔的榮龍不言而喻。兩位親王在叩謝聖恩互相交換了一個微妙的眼神,正巧被長恭看在眼裡,她下意識的望了恆迦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