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屬材質不足以留住這些猩紅的液體,後者滾落成一顆顆的血珠,滾得到處都是。破損的手套吸飽了血,小杰咬住那隻手套的邊緣,將它扯下來,隨意丟在了地面。
小杰走到了門口。
他確實是有那麼一絲的期待,渴望著看見凱特的。哪怕他知道有絕大的可能性他會看見屍體,或者骨灰。但他正像世界上大多數還不成熟的小孩一樣,臨到陣前,卻又會忍不住退縮。即使在大多數時候,退縮這個詞語與小杰實際上根本沾不上邊。
但人總是近鄉情怯的。
至少當這一幕確切地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小杰仍舊在長達一分鐘的時間過去以後,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首先以一種山河崩摧、摧枯拉朽一般的氣勢向他吞併而來的,是怒火。
他被怒火燒斷了呼吸。
他像被徹底淹在了一個空蕩蕩的沒有邊際的罐頭裡,枕在海床,海峽裂開巨大的黑黢黢的笑容,一絲光也沒有,只有午夜區完全的冷寂空落。全身彷彿凝成霜凝成雪,凍作冰河萬里,凍住每一絲裂痕。
可深處卻燒著火山。
那岩漿在萬仞海底之下洶湧燃燒,赤紅生金。他像被包裹在冰塊裡,心臟卻滾燙得快要爆炸了。
銀色長髮的背影轉了過來。露出一張他非常熟悉、卻又非常陌生的……青年的臉。
年幼的小杰曾經在熾熱潮溼的熱帶雨林裡見到這張臉。他抱著小小的瑟瑟發抖的狐熊,怔愣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後者背後趴伏著母狐熊如山般巨大的屍體,盛夏的蟬藏在碧綠的林葉間顫抖地歌唱,陽光被環島的海浪與潮水烘烤成鹽,一半割開樹葉,一半赤白白地灑在他的前胸後背與銀色的長髮。
刺得傷口很痛。
這座房間,很大。但沒有小杰預想的營養艙,沒有試驗器械,沒有工作人員。只有一個人。只有一個臉上、身上都遍體鱗傷,沒有右臂,脖頸上有一道很深的傷疤的男人。
一個早應當死去的英雄。
小杰彷彿立於危崖之下。巨石在他頭頂滾滾而落,卡住咽喉,讓半個音節也發不出。
他要怎麼才能喊得出堵在心裡的那個名字呢?
凱特看著他,弓步,微微彎腰,在一彈指間,衝到了小杰面前。
暴烈的拳風揮了過來。在這一拳瀕臨眼前的時候,小杰看見他老師的眼睛。
沒有光,沒有色彩,沒有溫度。只有空蕩蕩。
空蕩蕩的一雙眼珠。沒有眼白。只有黑色,只有沉默。
像個亡靈。
沒有人懷疑塔的前任首席凱特是個英雄。他是個戰士,為戰爭獻祭了他的生命。
可不曾有人知道惡魔留住了他的靈魂,使他痛苦地留存於世,成為這荒誕的人世間,最可怕的一個惡鬼。
TBC.
第四十二章
BGM:Kuonos-Diverse System
森德里克跟著伊爾迷·揍敵客七拐八繞,最終一路順利地上到了塔的頂層天台。
這裡很大。高得不可思議。塔正像它的字面意義與它對這世界的象徵意義一樣,從百年前至今,始終如一座巍峨崢嶸的風塔一般佇立於世。它歷經風霜,卻仍如一盞風燈,屹立不倒,於萬家長夜之中赫然指點明途。
在這裡極目遠眺。城市燈火連綿,湧動成溟溟的星河燦爛,這座高塔是高傲矗立在星河之中的一匹白鷺。因為實在過於高,森德里克甚至能看見一顆彗星燃燒著墜落在山巒之巔。
在這樣的高處,浮世的慾望都被踩在腳下,芸芸眾生都不過是巨象足下的一批螻蟻。
他笑了笑。
這裡極黑。夜色實在是濃極了,以至於他得靠聽的才能分辨出遠處而來的蜂鳴聲。
巨大的噪音從天而降,帶來極寒的狂風。這座塔實在太高,以至於即使已是盛夏,此處的夜風也刮面如刀。
直升機緩慢落在足夠森德里克登臨的高度。艙門開啟,裡面的老部下大笑著歡迎帝王的歸來,毒梟咧了咧嘴,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鯊魚般的牙齒。巨大的噪音裡他們都聽不清對方說什麼,只是大笑著用故鄉的語言吼了幾句髒話,大抵不過問候對方直系母系親屬和生理狀況。
殺手抱臂站在他旁邊,黑色長髮被吹得獵獵飄揚,他高挑而纖瘦,但他仍然挺拔地立著,像一面拔不下來的旗幟。也像一顆頑固地扎進地面的釘子。他的任務就到此結束,他摁了摁手上戴著的電子錶:“稍後麻煩付清尾款。”
毒梟擺了擺手,往前走了幾步:“謝了,不愧是揍敵客。以後還照顧你們生意。”
揍敵客長子不知意義地應了一聲。
森德里克準備三步並作兩步躍上直升機和他的老夥計們來一個久違的擁抱,但他沒能。一顆子彈在這時驟然劃破夜空,逆著風飛速地旋轉著打在了他即將踏上的踏板。
伊爾迷轉過身,面對來者的方向。他抱在胸前的手臂放下了。
腳下有暖燈次第亮起,那光漸次重疊,平坦的高臺地面逐漸亮成湍湍的星湖,光影潺潺如夢,即使是不勝寒冷的高處也滅不去這腳下盞盞燈光。
一個人影站在光的盡頭。那澄淨如水的光從他側臉滴落,被夜風拂亂的金髮之間露出一雙緋紅眼瞳。
酷拉皮卡舉著槍,雙手穩如磐石,準星瞄準森德里克的頭顱。燕隼在夜色之中盤旋,發出清脆高亢的鳴叫,輕盈地落在他的左肩,紅寶石一般的雙眸熠熠生光。
“森德里克·門奇先生。”他說,“請留步。”
機艙內發出憤怒的吼叫,毒販們取出重炮扛在肩上,對準了身形纖瘦的金髮嚮導。直升機無法在這樣的地方懸停太久,狂風灌進機艙,酷拉皮卡甚至能看見裡面有位女郎的長髮翩翩飛舞。留給森德里克的時間不多。而伊爾迷沒有動。他冷淡地看著酷拉皮卡,即使在這樣劍拔弩張的氛圍裡,他仍舊若無其事。
“我們有新的證據,指控您進行地下人體與藥品實驗,安排博娜耶·霍奇特與安米庫絲·布萊茨對塔進行滲透,進行非法的情報買賣,指示後者謀殺了前者。”酷拉皮卡說,“並安排了今夜這場大範圍襲擊。您認可我以上對您的指控嗎?”
森德里克道:“是安米庫絲那小丫頭都說了?算了,她恨我也是應該的。”
他這話等同於認可了他就是幕後主使了。酷拉皮卡舉著槍,沒有接話。
森德里克聳了聳肩:“我沒什麼好說的,就是她說的那樣。”
酷拉皮卡冷靜道:“那麼,在這種情況下,我很遺憾,您不被允許離開塔的監控範圍。”
大毒梟側過身看了他一眼。機艙裡傳來不耐煩的罵聲,毒販們都是跟著首領走南闖北黑白通吃的人,道德底線極低,根本就不知道怕字怎麼寫,重炮扛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