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越過玄淵劍主人姜夔而控制玄淵劍,又輕而易舉地佔領了皇帝的身體,沈意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沒錯,他的確是無處不在的。
若不是東荒之戰中幾人合力重傷了他,為這幾年爭取了喘息的機會,恐怕什麼東荒狼山殿,什麼劍閣秦道主,早就化為齏粉了。
哪怕他畏懼雷劫,哪怕他不過是個偽神,那也比他們要更強。
聖人境以上和大乘境以下,從來都是天壤之別。
天道,沈意的一生之敵,他經過幾年的潛伏,終於又回來了。
沈意望著含笑的皇帝,深深吸氣:“你待如何?”
“不待如何。”皇帝笑了笑,“——就是來取你二人的命罷了!”
他也不多廢話,一躍而起,瘦削的身體裡迸發出巨大的靈力來,直取沈意麵門!
沈意望著屬於皇帝的修長手指越來越近,伸手格擋,二人於空中閃轉騰挪,瞬間便走了幾百回合,最終側身分開時,皇帝面色發白,忍不住咳嗽起來。
幾人都知道,那不是沈意打傷了天道,只是皇帝這具軀殼太過羸弱,經受不住這番折騰而已。
天道常年所見都是修士,許久都沒理過凡人了,竟沒預料到凡人的軀體是這樣脆弱,更沒想到昔日聖人境的盛元的後代到了今日,竟然這樣不堪一擊。
天道忍不住搖了搖頭:“這小皇帝,真是荒/淫無道,無怪乎亡了國。”
秦越想了想:“盛英華雖然從小羸弱,但是離荒/淫無道還是有不小的距離的。”
天道聞言轉過頭來看他,打量了他一番,見他披著厚厚的大氅,一副體虛畏寒的模樣。再看他面容,雖然容顏依舊,但是眼中那種叫人討厭的叛逆桀驁的火光卻不見了,只剩下沉沉黑夜,乍一看,正是一副委頓的模樣。
天道早年如何對他愛極,後來就如何對他恨極,如今見他這樣,心下滿是快意,冷笑道:“秦越,我還當你早死了,竟然還苟延殘喘地活著。怎麼樣,做凡人的滋味如何?”
“還行。”秦越神色自若,“就是崇拜我的人太多了,我平日不太好出門,叫我有點煩惱。”
天道露出惡意的笑容:“是嗎?那那些崇拜你的人,若是知道他們崇拜的不過是個孱弱的凡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你說他們會怎麼想?”
“你這些年來也得罪了不少人吧?”天道又嘆道,“你從出生起就驕陽跋扈,這不怪你,是我創造你時,就給你定下了這樣的性格。若你一直跟隨我的腳步,自然無事。可你一旦離開我的庇佑……”
天道神色一冷:“那就是一朝失勢,人人喊打了。”
秦越聞言思索片刻:“其實我覺得……我少時也就是胡鬧了點,任性了點,還不至於到驕陽跋扈這麼嚴重吧?”
“事實會讓你認清自己的。”天道滿眼都是報復的快意,“你若是不想落得那樣下場,現在跪下來求我原諒,我還可以考慮考慮。”
沈意聽著,不由得蹙了蹙眉。越是和天道打交道,他就越是覺得這廝面目可憎。可偏偏這樣卑劣的人,竟然統御天下上千年,難道在他們之前,就沒人發覺天道的面目嗎?曾一度有望晉升聖人境的玄淵道人,乃至傳說中的盛元皇帝,或許還有更遙遠的大能們,就沒有一個人察覺到嗎?
天下人昏昏沉沉,他和秦越,最多再加上風不眠和姜夔,就這樣孤立於世上——究竟是他們錯了,還是上下幾千年的無數人錯了?
沈意很想堅持自我,然而越是深想,就越是動搖。他看著天道的眼睛,慢慢的,從中看到了自己的孤獨,惶惑,和恐懼。
沈意咬了咬牙,恰在此時,耳邊傳來秦越的聲音:“不用了。我秦越平生最討厭的就是屈就,偶爾可以跪一跪天地父母,你又算是什麼東西?”
沈意定下神來,而天道正要大怒,又連連咳嗽著,半晌才嘆道:“這身體著實是不行,不過我今日也不想無功而返,取不了沈意的命,取你這逆子的命,還是綽綽有餘的!”
他神色冷漠,出手如電,沈意閃身就要擋在秦越身前,卻見秦越抬起猙獰的右手,握拳,伸出兩指,捏了個劍訣。
他神色平淡依舊,然而抬起眼來,彷彿是沉沉黑夜中冒出一絲熹微的光,越來越盛,如烈火燎原——
然後他扯了扯嘴角,露出個笑容來。
那笑容不復平日裡的平和溫柔,也不是當初初得道主之名時的淺淡莫測,而是幾分輕佻幾分漫不經心——看著竟然是神微山上秦家公子的模樣。
沈意腦海中忽然一震,他默默望著秦越,彷彿被他燙著了似的,眼眶有些酸澀。
天道不料他還有這番氣魄,忍不住一愣,又很快回過神來:“秦越,你沒有靈力,還妄圖跟我一戰嗎?不要自取其辱了!”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秦越挑眉笑道,“出手吧!”
天道神色一冷,渾身靈力毫不保留地傾瀉而下,秦越身上玉石玉佩隨之亮起微光,他抬起手,右手虛握,彷彿握著一柄劍一般,絲絲縷縷的劍氣順著玉佩流入他指尖,秦越指尖微動,然後拔劍出鞘!
沒有靈力,唯有純凝劍氣。雷霆震怒,江海清光,皆在這一劍中!
沈意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劍氣和天道的靈力相撞,在靈力威壓下顫抖起來,卻見秦越再起手,又是一劍,竟然割破了靈力的屏障!
沈意睜大雙眼,藍風亦是驚得說不出話,而天道臉色一沉,反手再一道靈力揮去,秦越本想格擋,然而那點劍閣玉石雕刻成的玉佩到底撐不了多久,頃刻間劍氣就消散了。
眼見天道的靈力直衝秦越命門,沈意手腕微抬,魔氣噴薄而出,擋住了那靈力的去路。
沈意被靈力所侵,微微喘息著後退,心知單憑他的力量,絕不能在這突如其來的災難中全身而退。然而忽然間,他心下一動:若是他和秦越聯手呢?
秦越需要劍氣,他沒有劍氣,那麼魔氣代替,可不可以?
沈意心念電轉,天道卻沒再理他,而是望著秦越:“你方才那招,不是靈力也不是魔氣,究竟是什麼東西?”
秦越一面暗自吐納調息,以修復自己這脆弱的凡人之軀,一面笑道:“你猜?”
天道臉色變了又變,最終定格在決絕的殺意上:“看來又是個歪門邪道的法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