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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蘭庭開口第一句,就讓她臉上的笑成了冰碴,嚓啦啦地掉了個乾淨。
第6章 整飭
蘭庭坐在如意凳上,一隻手抵在下頜,等丫鬟奉了熱茶上來,徐徐道:“我已經同母親說了,您將這信芳堂布置的周到妥帖,很合我的心意。”
“大小姐,您怎麼能這麼說啊,老奴,”夏媽媽一下臉都白了,嚇得心虛氣喘,差點跪在了地上,這一句話出去,不成了她搶主子的功勞了嗎,連連搖手道:“老奴著實是擔待不起呀。”
“夏媽媽,明人不說暗話,今日您是好心辦壞事,我明白。母親已經為我操勞甚多,咱們的人理應拘束好了,別給府裡添了麻煩,容不得蠍蠍螫螫的人或事。”
這些僕婦能得重用,自然是有自己的智慧,只是在主人面前,產生不了什麼桎梏,反倒要自食其果。
“你說是不是,夏媽媽?”最後這三個字,被蘭庭咬的又軟又輕,眼裡帶著笑,看人的眼神也是柔軟的,秀長的手指百無聊賴地搭在膝腿上,指間卷著荼白散繡紅梅花枝的袖口。
夏媽媽聽著,卻只覺得,背後浸寒寒的雪氣又聚了上來。
“大小姐說的是,”她面上賠笑喏喏,束著手低著頭,會意道:“整飭一番也是應當的。”
“這就好,”蘭庭這才滿意地頷首,挑起案上一枝綠萼梅花,清香四溢,笑眯眯地說:“我年紀小,修身養性的功夫不到家,見著汙濁的事呢,難免氣性大了去,只好拜託夏媽媽您了。”
這大小姐竟然是個性子剛的,事先一句話不說,事後才出手。
夏媽媽這廂不敢想,夫人怎麼看她的,手心裡直冒汗,上午出去又回來,都沒見謝蘭庭有異議,晌午去宛華堂前,還笑語晏晏的。
她當這大小姐是個外強中乾的,也看輕了去,覺得自己在這信芳堂,是說一不二的。
誰知道,人家是靜靜看著她逞能,轉身就抽刀斷了她和宛華堂的信任,堪稱穩坐釣魚臺的典範。
和現在吩咐她處置信芳堂這批不聽話的,何其相似。
先是不言不語地放縱你,轉頭機會都不給一絲一寸,直接大刀闊斧地揮臂而至。
到了翌日,靜寂許久的信芳堂,終於興師動眾了一回,該發落的發落,該敲打的敲打。
夏媽媽在這些下人面前,威嚴還是足夠的。
蘭庭就捧著一卷書,坐在鵝頸椅上,聽著夏媽媽訓話,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信芳堂佔地不小,結構也是南地的園林構造,蘭庭對於這點很喜歡,打算長久的住上一些時日,是以現在收拾收拾挺有必要的。
也因此,冬日裡的信芳堂,斷斷是少不得炭火熱湯的,誰想近日以來,他們卻越來越怠惰了。
這些下人素日裡,散漫一星半點,她尚可不管。
但讓她不舒服了,就容不得他們怠慢放肆了。
雲棠居的大丫鬟青墨在信芳堂外,看了許久,轉身將這些探聽到的景象,一一回稟給謝如意。
“她看書?”謝如意的注意力很清奇,放在了謝蘭庭看書這件事上,輕蔑道:“別是妝模作樣呢吧。”
青墨輕聲道:“小姐,信芳堂咱們才聯絡上,這就被斷了,現在像個鐵水桶一樣,一點縫都沒有。”
謝如意嗤笑一聲:“誰說沒有的,你都說是個水桶了,上面不是最大的入口嗎?”
“啊,咱們直接對上大小姐嗎?”青墨略有遲疑,她覺得小姐有些衝動了。
謝如意卻驟然陰下臉來:“她才回來幾天,你這一口一個大小姐,倒是叫得歡。”
“小姐,奴婢錯了。”青墨慌忙低頭請罪,卻暗自腹誹,不叫大小姐還能叫什麼,真小姐嗎?那謝如意就是個假小姐啊。
謝如意這才多雲轉晴:“得了,我寫的信送出去沒有?”
“小姐放心,已經讓人去送了,”青墨點頭說:“而且奴婢還聽到一個好訊息。”
謝如意聽了眼睛微亮,催促道:“別賣關子,快說。”
青墨含笑說:“二少爺也寫了信,讓人送去國子監給大少爺。”
謝如意這才喜笑顏開,眼中止不住的笑意,得意地拊掌道:“我就說,還是我和嫡兄有默契。”
有些話,青墨不好說,她奉小姐的吩咐,去與信芳堂那邊的人往來,聽著這些伺候了一個月的下人描述,大小姐可不是小姐說的粗鄙之人。
但也可能自家小姐心裡清楚,只是不願意承認,一個勁的貶低罷了。
宛華堂這邊,連氏聽到訊息後,手裡的動作慢慢停了下來,臉上略有古怪之色,眼睛凝著衣袍上的月白花瓣,出了神,口中慢慢思忖道:“這孩子瞧著不聲不響的,冷不防的這麼一通,倒是收拾得乾淨利落。”
前些日子聽信芳堂亂糟糟的,不成什麼規矩,也不見蘭庭想著要管一管,只顧得養自己的腿傷,無憂無慮的。
她還有些失望,覺得這孩子目光太淺,被富貴雲煙迷了眼,就不知所以然了。
原來人家這心裡,八面瑩澈著呢。
連氏哪裡不知道,自己這回是被女兒做了筏子,收攏了夏媽媽,心頭有點惱意。
可一想到蘭庭清亮的眼睛,喚她母親的樣子,怒意又彷彿被什麼擋在了外面。
這股憋屈的怒氣,只好遷怒到夏媽媽身上,這個老東西,這麼多年越活越回去了。
可她,也的確是想要徹底的瞭解女兒呀。
連氏長吁了一聲,長路漫漫,不好說啊。
這孩子說話辦事,怎麼看都不是一回事,嘴上應得好好的,轉頭就辦了壞事。
而蘭庭,收拾了信芳堂後,果然覺得神清氣爽了不少,連帶平日裡被人窺視的感覺也都消失了,夏媽媽現在是兢兢業業,對於她的能力,還是值得肯定的。
翌日,給連氏請安時,話題果然被謝如意引到了信芳堂。
“聽說昨日姐姐好威風,整頓了一番信芳堂的人呢。”
“夏媽媽的確做的不錯,不過我整飭自己院子裡的人,是打擾到妹妹了嗎。”蘭庭意有所指道。
“姐姐說笑,怎麼會打擾我呢。”謝如意手指緊了緊。
她回來後,第一次讓人去接觸信芳堂的人,這麼點小動作,就讓謝蘭庭發現了,她不是因為被人發現做壞事而心虛,而是居然失敗了感到懊惱。
不過,謝蘭庭也真至於的,她還沒來得及做什麼,她就怕成這樣。
恨不得將信芳堂大換水一樣,像是個被微風驚起的鳥雀,小家子氣的很。
謝如意倚在連氏身邊,嬌聲道:“不過,夏媽媽也是糊塗了,母親給信芳堂撥過去的,都是穩重的老人了。
姐姐這樣大動干戈,未免是有些不好吧,日後叫下人怎麼看母親,這不是壞了母親的威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