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幽緊跟著他。
整個宅邸漆黑一片,便是霍危樓,也只是由繡衣使執燈引路,他們走的廊道闊達,一看便是直通主院,而沒多時,霍危樓帶著她入了一處雅緻的院落。
院內燈火通明,尤其幾間上房內,走到中庭便能看到窗欞上人影幢幢。
霍危樓腳步並不快,因此他剛入了上房,薄若幽便跟著走了進去,剎那間,上房內還未來得及行禮的眾人齊齊朝她看了過來。
屋內站著七八人,薄若幽眼風快速的一掃,只看到林槐是他認得的。
“表兄,你這是何意?”
一個雙十之齡的年輕男子當先開了口,他人生的清俊,身上華服繡紋繁複,薄若幽眼風落過去,一眼看到了袍擺上的五爪蟠龍紋飾。
大周朝的規矩,只有嫡親的皇子,才能著五爪龍紋袍服,還稱霍危樓為表兄……薄若幽心底微震,只是不知這位是哪位殿下。
“薄若幽,仵作,此番我令她來驗屍。”霍危樓言簡意賅。
屋內人面面相覷,先前那人又道:“從前這等緊要案子,你都是帶著明家少爺來的啊。”
霍危樓神色尋常道:“他到底不是正經仵作,又多有不便。”說完也不多解釋,而是看向屋內靠西邊的帷幔,對薄若幽道:“跟我來。”
對薄若幽說話時,他語氣要和緩許多,只是他言辭不多,其他人也聽不出來,這時,另外一個三十歲上下的青袍男子道:“女仵作,當真聞所未聞。”
林槐道,“免得你們以後怪罪,我先說明白,這位仵作乃是我故友之女,且侯爺公私分明,你們也當不必懷疑,侯爺早前去洛州和青州,便是她跟著侯爺驗屍。”
眾人聽的一訝,早前那人又問:“意思是……安慶侯府的案子,也是此女驗屍的?你說她是你故友之女,是京城之人?哪家的?”
林槐頷首,“是的,二殿下,她是薄氏之女。”
眾人神色又是一變,似是不曾想到世家女竟會行此賤役。
而這邊廂,霍危樓帶著薄若幽進了帷帳,裡面是一處書房,此刻書房靠右的一面牆露出了個狹窄的小門來,似通往一處暗室。
霍危樓道:“屍體就在密室之內。”
霍危樓帶著薄若幽走入暗門,又走過十來步長的甬道入了暗室內,一入暗室,薄若幽便看到地上橫七豎八落著書本和紙筆等物,這暗室佈置簡單,三面櫃閣,北面書桌,西側有矮榻和一套桌凳,寶閣多放著珍奇之物,卻又有些紙筒一層一層堆著,此刻,大部分紙筒都落在地上,蓋子被開啟,裡面空無一物。
而死者,就俯趴在北面的書桌上。
趴著的是個年過不惑的高瘦男子,鬢髮花白,面色絳紫,唇角亦有一抹顏色難辨的汙物沾著,薄若幽一看到便覺此人是中毒而死,這時霍危樓開了口。
“此人名叫宋昱,為戶部侍郎,與近日查的貪腐案關聯頗大,他今日早朝都並無大礙,下了朝之後卻未立刻歸府,亦未去司衙,待他歸府已是黃昏,身邊無人跟從,回來之時卻面白出汗頗為不適,家中僕從問之,他只說吃壞了肚子有些想吐,家僕便去為他熬消食養胃的湯藥,中間府上來過兩位客人,家僕被耽誤,等熬好了藥回來,便看到客人離開,而主人已經死了——”
霍危樓頓了頓,又道:“而後繡衣使便到了,原本今日天黑之時,是要捉拿他入天牢的。”
本要捉拿他入天牢,可在繡衣使來之前他卻死了!
薄若幽看著這暗室,地上不見明顯腳印痕跡,可書案上的筆墨紙張被翻到了桌案之下,一個個空著的紙筒更表明有人翻找過,甚至將其中放著的東西拿走了。
薄若幽沒問中間來的兩個人是誰,回身拿過寧驍手中箱子,而後準備驗屍,她小心翼翼的走到死者身邊,先將他唇角和桌案上的汙物收集起來,而後才一點點看他露在外的頭臉雙手等處,就在她驗屍之時,外面候著的人走到了暗室門口來。
暗室狹小,一下子來了這般多人,頓時令空氣都有些不暢,而所有人都看著薄若幽,彷彿是來印證薄若幽是不是真的會驗屍。
霍危樓本神色嚴正的站在一旁,此刻見這般多人眼睛都不眨的盯著薄若幽,莫名覺得不快,“都站在此處做什麼?去外面候著。”
二殿下趙熙見薄若幽頭也不抬的檢視宋昱屍首,越看眼睛睜的越大,“表兄,你如何發現的這個姑娘?這也太古怪了,一個小姑娘怎旁的不學,偏學了此賤役?”
趙熙身份貴胄,言語自無避忌,霍危樓蹙眉看他一眼,“無論男子女子,能驗出真相來,便是好仵作,此案牽連你舅舅,若她驗出真章來,你還當謝她。”
趙熙張了張嘴,“我……”他指著自己,又去指薄若幽,心道,他堂堂皇子,去謝一個小姑娘?還是個身為賤役的小姑娘?
他只覺霍危樓此言頗降他身份,可他對這位表兄素來忌憚,只無奈笑道:“最好能驗出個真章來,否則,我便與父皇說,表兄你如今公私不分,竟被個貌美女子所惑,為博美人一笑,令她將此等大事當做玩鬧。”
薄若幽雖是專心模樣,可趙熙語聲高,她如何聽不見,聽至此處,她莫名心緊,極快的看了霍危樓一眼,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霍危樓卻在此時嗤笑了一聲,“那陛下恐怕還要高興些。”
霍危樓素來不近女色,頗有些斷絕人慾之感,建和帝為此多番探問催促,奈何霍危樓依舊我行我素,倘若知道他身邊有了人,哪怕差事上鬆懈,許也是高興多過責難。
趙熙摸了摸鼻子,“罷了罷了,我還是去外面待著。”
趙熙一走,亦有幾人跟著離開,只剩下林槐和適才那青袍男子留了下來,見薄若幽有模有樣,那青袍男子面上頗為稱奇,“小姑娘頗為難得,竟是半點不慌亂。”
林槐笑著頷首,眼底亦有些讚賞之意。
今日朝官頗多,且與她不識,還有二殿下在,如此多人圍看之下,薄若幽面上不顯緊張之色,反倒是神態專注凜然,莫名給人可以信賴之感,雖說仵作為賤役,可倘若她驗屍之術高明,能使真相浮出令無罪之人洗脫嫌疑,那賤役又如何?
霍危樓聽著二人之語,眼底簇亮,忍不住的想站的離她更近些,要知道,起初在青州,他便是被她此般模樣吸引,連帶著心底那厭惡女子涉入公差的習慣都釋然了。
薄若幽聽著二皇子之語心底打鼓,面上卻是不顯,今次疑案非同小可,她由霍危樓帶來,若驗不出個所以然來,她不會被責難,招受質疑的,只會是霍危樓,此念令她本就嚴肅的神思更為緊繃,當她專心致志之時,旁人的目光言談,反倒都銷聲匿跡下來。
勘驗完了手腳頭臉,薄若幽忽的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