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橋啟介罕見地沒有一回家便圓潤地滾回自己的房間,而是賴在了有哥哥涼介和侄女緒美的書房,拿著個PSP,心不在焉地死了一次又一次,硬是不走。
最後緒美忍無可忍地把筆往桌上一放,表面上儘可能地維持著淑女的形象,實則咬牙切齒道:“啟介哥,你是小兒多動症了嗎?”
高橋啟介在沙發上翻了個身,擺明了沒把她放在眼裡地應道:“啊哈?”
緒美憤怒地扭頭,控訴著:“你在這裡翻來滾去的,我沒辦法專心學習!”
“這點程度的騷擾都忍受不了,也太沒用了吧。”
啟介半點都不帶愧疚地反駁著。
“嘛,我和某個聯考都不敢參加的笨蛋不同,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專心複習呢。”緒美冷笑一聲,諷刺道。
啟介嗤了一聲,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有自知之明總比大無畏地丟人現眼好。”
緒美聞言瞪大了眼。
“啟介。”
還是涼介不贊同地制止了他小氣吧啦地繼續刺激侄女的舉動,對快七竅生煙的緒美道:“我先跟啟介說點事,你繼續做題。”
然後就領著眉飛色舞的弟弟出了房門,進了隔音良好的小廳。
“你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是為了什麼?”
在家是白襯衫和黑西褲的組合,涼介袖手而立,好整以暇地問著。
“呃。”
剛剛還伶牙俐齒的啟介登時就噎住了,好一會兒,才心虛般地錯開了眼,摸摸後頸的發茬道:“……他會不會不收啊。”
“不收什麼?”
涼介挑了挑眉。
“呃,是這樣的。我用存款買了部FD給那混蛋。”啟介吞吞吐吐地交代道。
涼介:“……”
他遞給滿眼希冀的弟弟一個複雜到難以用言語描繪,可大約就是‘你怎麼能做出那麼招人笑話的蠢事來’的眼神。
“哥哥你說呢?”儘管被盯得猶如芒刺在背,啟介仍硬著頭皮堅持道:“哈哈哈,他該不會蠢到拒絕吧!新款的山路FD絕對比那部破爛86要強多了,我還讓人送到他家——”
涼介越聽越覺得眉心都開始在隱約作痛。
從前只以為他不愛在開車時動腦,殊不知對方已經發展到日常生活中都不思考便採取行動的糟糕地步了。
真是個……
不頂用的棒槌。
腦海裡只回蕩著這個無意間聽來的,被實驗室裡的組員在私底下多次拿來罵導師的詞彙。
“他不會接受的。”
不待二愣子啟介說完,恢復了些許冷靜的高橋涼介就就語氣淡淡地判定了那架叫飛車手無從拒絕的嶄新FD即將面臨退貨的命運,也不顧弟弟大變的臉色,繼續闡述著:“拓海不是個會隨意接受‘一般朋友’饋贈的人。”
他著重咬了‘一般朋友’這幾個字眼。
那個看起來悶悶的,沉默寡言,純良無害,實際上卻在心底恪守著數條他人不可逾越的底線,某方面頑固得像個老頭子的藤原拓海……
又怎麼可能接受這份出師無名的昂貴禮物?
“哥哥,我——”啟介一時有些無從反駁的煩躁感,還想再解釋幾句,靈敏的聽覺便捕捉到了熟悉的引擎聲,頓時臉色變得墨黑墨黑的,難看得無以復加,簡直是隨便一擰都能出水的沉。
換做是對車款車型不熟的別人,認不出倒不足為奇,可對天天聽慣了這類似的響動,把這當美妙的樂曲般享受著的高橋啟介而言,離得這麼近都還辨認無能的話,幾乎是種罪過了。
“那混蛋……果然。”
啟介暗暗磨著牙,甚至連掀開窗簾往下望一眼確認的這個步驟都省去了,拔腿就怒氣衝衝地往樓下跑。
“啟介!”
高橋涼介一時間都沒能成功攔住他。
親眼見到和一心猜測完全是兩碼事,在確定藤原不領他這份好意時,啟介的怒意就像到達了沸點的水壺一樣,不受自制地‘嗶魯魯——嗶魯魯——’,同時滋滋作響了。
大理石製成的階梯被有力的步伐給踏得‘咚咚咚’的悶響。
“發生什麼了?”
緒美好奇地將腦袋探出了房門,然後充分得到了無視。
“竟然敢給我原版原樣地開回來!”
一想到自己被劃分在‘普通朋友’的界限裡,啟介就沒由來地覺得心肺都被燒得滾燙,除了被駁掉面子的羞惱,還有好心被當狗肺的不忿。
鼻腔裡此刻噴出來的熱氣,怕是能把那混賬傢伙給烤熟了。
他氣勢如虹地衝到了玄關,二話不說地把門開啟,由於用力過猛,連鐵門都跟被史瑞克踹過似的“哐當”一聲,砸在了框架兩側的牆面上。
漆黑的夜空中,繁星閃爍,細細的月牙高高在掛,顯得有些黯淡。
藉著路燈所投射的橘黃光線的照明,他可以清晰地看見一部跟愛駕長得一模一樣,由自己在下午親自下的訂單派人送貨上門的FD-3S,的的確確地,就這麼被停泊在高橋宅的門口。
“藤原拓海!”
啟介索性連鞋都懶得換了,三步並做兩步地走上去,剋制著想一拳轟破玻璃的衝動,他壓低了嗓音,一邊敲,一邊俯身靠近地喝著:“給我下來!你——咦?”
他皺起了眉頭。
滿腔的不虞在看到駕駛室裡空蕩蕩的模樣,和開了不大不小正夠通一條手臂進去的縫隙的車窗時,就像使盡了全身力氣卻不小心打在了沒脾氣的棉花上,只得自己慢慢洩去鋒芒。
可惡……跑哪去了?
高橋啟介第一時間就撲到了最可疑的巷口,四下環顧。
——只有屈指可數的幾個附近住戶在散步,再沒其他人影了。
以及稀稀拉拉的往來車輛,自顧自地呼嘯而過。
“嘖。”不在這邊。
他悻悻然地退回,轉為再次守住被扔在門口的FD。
暴躁地在原地踱著步,大腦同時也在飛速運轉著。
這麼短的時間裡,藤原就因太怕被罵而棄車跑了?
不。
他很快否定了這個簡直異想天開的念頭。
……對方分明是那種被把他給氣個半死,還能無辜地看向他,保持著那該死的一臉茫然的缺根肋吧!
論起藤原拓海對危機的嗅覺‘會在一夜之間迅猛地進步到能做到聞訊而逃的程度’的可能性,估計比一向冷漠疏離的父親‘會在臉上掛著慈祥地笑容領他去肯德基吃炸薯條類垃圾食品’的還要低。
既不是逃,也不是躲……
好好的一個大活人,難道就會無故不見嗎?
啟介的眉頭越擰越緊。
他又圍著FD轉了一圈,在乾乾的水泥地板上自然是看不到可疑的腳印的,再摸摸車頭蓋,還是燙得放都放不住的。
才離開沒多久。
啟介的目光焦點重新落在了駕駛席那側的車窗上,沿著那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