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姐妹之誼,知她魯莽直性子,遂對另一名侍女道:“既是尊客所請,都請進來吧。”
魚麗擰眉:“咱們有大夫,他們算什麼……”
晴容輕哼一聲,山眉水眼倏然凜冽。
魚麗癟著嘴,退到她身後,圓臉蛋上如鑿著“不服”二字。
晴容偷偷用手指戳她,悄聲道:“小魚姐,這不是赤月國神山……即便身處赤月國行館,也位於大宣京城。他們雖為下人,但卻奉位尊者之命,我少睡一會兒事小,得罪貴人事大。再說,同樣身不由己,何必互相折磨?”
“我真不懂,您好端端的,幹嘛千里迢迢跑這鬼地方看人臉色?神山的花不香嗎?泉水不甜嗎?果子不好吃嗎?”
晴容反問:“是啊!你好端端的,幹嘛不陪在師父身邊,非要隨我這小師妹遠赴京城,還大事小事操碎了心呢?”
魚麗忿然:“守護您,是我的責任!”
“那守護赤月國子民,也是我的責任,”晴容粲然一笑,“因此,傷病也好,嘲諷也罷,渺不足道。”
侍女們呈上各人拜帖,晴容見半數為兩位公主派遣的醫者,此外則是官員千金的嬤嬤、婢女,替主子送贈日常用品、滋補藥材、文房用具等物,索性請大家入內。
該問診的問診,該問候的問候,清靜多日的行館頓時喧譁非凡。
“九公主體質虛弱,衛氣不固……不能適應大宣環境,易為外邪侵襲。”
“不對不對,肺本確有損傷,可這根源在於脾腎,脾虛則運化失調,腎虛則氣不歸根……”
數名大夫號脈後退至簾外,不斷低議,久久未有定論。
晴容正與諸府中人寒暄,聞言暗笑:我得了何種不治之症?莫非三髒失調,回天乏術?瞧今日登門的全是僕役,看來,千金貴女們怕沾染病氣呢!
她打小在山裡野慣了,常嫌應酬繁瑣,幸好人前端得住公主該有的端莊儀容、優雅談吐。
餘人深覺她這異國公主容貌佚麗,平易近人,行止雍容,無不發自內心讚賞欽羨。
魚麗在旁默默守著,神色陰晴不定,臨近午時,眼看晴容漸露倦意,以輕咳聲頻頻提醒。
各府人員估摸表面工夫做足,紛紛辭別。
晴容命人取了銀子打賞,借睏乏不適為由,閉門謝客。
主賓皆大歡喜。
···
午膳後,晴容趁春光正盛,懶懶靠在後院花廊的竹榻上小歇。
昨日接二連三的怪夢,讓她對入睡一事心懷忌憚。
仔細回想,顏風荷拜訪之前所做的夢,她應是庭院花樹上的相思鳥;而夜裡作畫後,她則變成山寺外的貓頭鷹;今晨入眠,除了鐘聲、誦經聲、木魚敲打聲,她隱約還能感覺自己蜷縮著某個和暖所在……真是見了鬼!
“喵——”
正百思不解,忽聞後院牆頭傳來熟悉的貓叫聲,晴容頓然睜眼——是她的妙妙?
輕移蓮步繞過假山,只見院牆上蹲著一坨圓滾滾的三花貓,碧色眼睛清澈見底,四肢和腹部全白,額上和背上有黑黃色塊,俗稱“吼彩霞”;旁邊還趴了一名三十六七歲、眉清目秀、神色憨厚的男子,大手託著寬臉,笑眯眯看她。
“小晴容,你家吵了一上午!”
“餘叔,小心摔著!”晴容關切提醒,又解釋道,“這兩日有客人,是熱鬧了些。”
“熱鬧好!!”餘叔咧嘴傻笑,“我把妙妙給你帶來了!”
“妙妙!妙妙來姐姐這兒!”
晴容思貓深切,踮起腳尖,伸手抱貓,尾隨的魚麗已搶先躍起,摟在懷裡。
“公主,大夫千叮萬囑,您這病,不得再碰毛孩子,聽話!”
晴容苦兮兮眨眼哀求:“我摸一下,就一下。”
“不成!”魚麗閃至石亭邊,自顧搓梁貓背,“我不介意替您多摸幾下。”
晴容扁嘴,又覺冷落餘叔,復問:“叔一切安好?妙妙沒給二位添麻煩吧?”
餘叔笑時眼如彎月,天真得像個孩子:“好,好得很!叔叔每天都有糖吃!妙妙不麻煩!晞臨非常喜歡它!”
晴容揚起欣慰的笑意。
她在來京路上巧遇余姓叔侄,叔父正值壯年,心智遲緩,言行舉止與七八歲孩童相仿;侄兒容顏俊美,腰腿有舊患,不良於行,沉默寡言。
晴容先是覺輪椅上的青年落魄中不失風華,稍加留心,後意外發覺,其叔父愛作畫,所繪盡是天馬行空的奇思妙想。
譬如,他描繪了各式各樣的小人兒,住在一塊巨大的蔥油餅當中,爭相撕餅而食,生動有趣;有一幅則畫了一株大樹,無花無葉,每個枝椏頂部生長著一簇小火焰;還有長翅膀的魚、九條尾巴的貓……無一存在於世間,還標有奇怪符號,宛若天書。
晴容見餘叔畫工精妙,設色別緻,筆下所繪似乎蘊含言而不盡的寓意,不由得心生好奇。
一來二往,二人成了忘年之交,順道結伴入京。
得悉餘叔在京無親眷,只靠侄兒做點草編謀生,她讓菀柳安排他們入住一牆之隔的院落;其後,她因哮喘之症沒法養貓,妙妙順理成章寄養在隔壁,也正好隔三差五送點吃食。
餘叔得空把貓抱上牆,順帶向晴容討點零嘴,偶爾也會送她點小石頭、小花兒。
此際,晴容神遊天外,他等了片刻,揪著牆頭嫩草,囁囁嚅嚅:“小晴容,你還不給我發喜糖?”
晴容擺出可憐狀:“叔,我暫時嫁不出去啦!”
“嫁不出去?”餘叔瞪眼挑眉,“讓晞臨娶你好不好?你是公主,他是駙馬,你們成親了,我就能吃上喜糖囉!”
“……”
這話,晴容不曉得如何往下接,知他心思單純,淡笑了之。
餘叔撓頭:“小晴容,你別不開心!改日叔把晞臨的輪椅推來,送你去籬溪放河燈……你無須走路,不累的!”
“這哪能成呢?”晴容哭笑不得。
餘叔渾不在意:“他現在能拄柺杖走路了,缺一天半日,不要緊!”
晴容唯恐他不知輕重,趕忙撒手搖頭:“真不用!目下我不宜走動,等病有了起色,我再和你們一道踏春。”
見他滿臉失望,晴容於心不忍,轉頭命侍女取來一瓶丁沉煎丸,連著貓兒一同交給他。
“這香藥丸能調理三焦,和養營衛之氣,我特地加了甘草和蜜,你可別貪吃哦!”
餘叔接了,喜滋滋嚐了一顆,笑帶慚愧:“可這回,我沒糖和你交換。”
“你照顧妙妙,我已滿心感激,往後有吃的,你自個人留著就好。”
晴容念及前天午後,他非要塞她一包糖丸,還樂呵呵看著她吃完,酸甜苦辣兼而有之,實在不敢恭維,當下苦笑婉拒。
“那我讓晞臨給你編小貓、小狗、小雀兒!”
他收好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