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恪靠近不了童年,每靠近一步他就會更退縮一下,雖然他已經是身在角落退無可退了,但肖恪看到這樣的童年卻也是真的不敢再輕易動作,他停下腳步,蹲下身看著他:
“童年,我帶你去醫院好不好?”
童年緊緊的抱住自己,沒有迴應。
肖恪覺得自己這一輩子的耐心都用在了此刻,他說了很多話,童年卻一直無動於衷,宛若已經遮蔽了這個世界所有的聲音,後來肖恪便沒有在浪費時間,直接走過去打開了花灑,在童年近乎瘋狂的反抗中為他沖洗了身子,繼而用毛毯將他包裹住抗在肩膀帶走了。
進入電梯之後童年就安靜下來了,一直到肖恪將他放在車裡才發現童年不是不反抗,而是暈了過去。
童年在做一系列檢查的時候肖恪也下定了決心,他跟嚴煬說的那些話不是說說而已的,等童年醒過來,他不會再去徵求任何人的意見,不會再去分享童年,他就是要和童年在一起,一輩子的那一種。
凌舟匆匆趕來醫院的時候童年已經被轉移到了病房,昏睡著,肖恪陪著他,見到凌舟後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將他用力抵在了牆上,他的眼神通紅,似是要發瘋吃人:
“你們對他做了什麼?我有沒有告訴你們適可而止?”
凌舟理虧,將他和嚴煬與童年的交易說了說:
“他是自願的,我也沒有對他做太過分的事情,今天我不在家,是嚴煬一個人在家,他做了什麼我並不知道,但這件事情我有責任,我會負責……”
“自願?”肖恪幾乎是立刻冷笑了:“童年或許不知道你們的手段,當我也是傻的嗎?他的室友南絮原本就是你腳下的狗,用他來讓童年心甘情願的被你們踐踏,會格外爽嗎?”
童年睜開眼睛的時候剛好聽到這一句話,他愣愣的看著天花板好久的時間才消化了這句話的意思,原來一切都是假的啊。
南絮不是朋友,他只是凌舟養著的一條狗,凌舟想看他心甘情願的跪下,所以便命令南絮在自己的面前上演了這麼一齣戲,南絮的演技挺好的,至少他從來就沒有產生過任何的懷疑。
即便有漏洞,也可能被童年下意識的忽略了,畢竟那是自己唯一的朋友,是自己暗無天日裡唯一的光,他不可能會懷疑南絮,卻不想這個事實擺在自己面前的時候,竟然比嚴煬和凌舟對待自己的方式還要鮮血淋漓。
傷自己最深的,永遠是自己在乎的人。
凌舟發現童年醒了過來,他推開肖恪走了過去:“童年,你聽我說……”
童年閉上了眼睛,他好累,他眼睛什麼都不想聽了。
肖恪將凌舟趕了出去,不僅是凌舟,就連青臨和司寒也不被允許進入,他守著童年,像是守著一個寶貝,人人都察覺到了他和之前的與眾不同,以及對童年的那份堅定。
除了童年。
現實並不會因為他的浪子回頭而對他溫柔以待,童年再也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肖恪想陪,他也沒意見,能出院的時候肖恪帶他回家他也沒反對,畢竟他也實在想不出自己還能去哪裡了。
他似乎在一夜之間變回了孩子,肖恪讓他做什麼他便做什麼,聽話的讓人覺得害怕。
肖恪從來沒見過比現在的童年還要死氣沉沉的人,即便是病房裡那些危重的病人也沒有,他覺得童年隨時都會離自己而去,所以他寸步不離,連工作都搬回了家裡。
童年並不抗拒和肖恪睡在一張床上,他像是感覺不到這個人一樣,哪怕晚上被肖恪抱著也不會有任何的感覺。
他會吃飯,雖然吃的不多,他會走路,雖然漫無目的,他會發呆,一整天可以不動地方,他很聽話,像一個提線木偶。
肖恪一開始膽戰心驚,但後來竟也覺得如果能一直這麼下去似乎也不錯,畢竟少了伶牙俐齒的童年不再抗拒待在自己身邊了,他直到這一刻才驚覺自己有多喜歡童年,喜歡到可以這樣病態的將他留在自己身邊。
但他還是想要把童年治好,他不覺得自己有這樣的能力,但一個人一定可以讓他活過來,奶奶。
這天天氣很好,肖恪牽著童年的手在別墅外的林蔭小道里散步,開口問他:
“要不要去看看奶奶?”
童年聽到了,所以很明顯的愣了一下,就在肖恪以為他終於要開口同意的時候,童年卻搖了搖頭,徑自向前走去。
奶奶的確是他的牽掛,可自己現在滿身汙穢,又何必去擾了她的清淨呢?
反正奶奶現在也不記得自己了,只要奶奶能平安生活,他也就不再擔心了。
這是童年搬來和肖恪住的第21天,這天夜裡的凌晨三點他突然從床上驚坐了起來,看著陌生又熟悉的環境,他滿身都是冷汗。
童年出院之後睡眠質量一直都不好,有時候甚至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肖恪有時候見他實在憔悴,會給他服用小劑量的安眠藥,但這一晚童年明明前半夜睡的很好。
肖恪察覺到童年這邊異常的時候已經醒過來了,他伸手想要抱一抱童年,卻不料碰觸到了他身上有些誇張的汗水。
他嚇了一跳:“你怎麼了?”
說著便按亮了房間的燈,這才發現童年滿臉煞白。
童年一直沒有說話,肖恪擔心不已,還以為他身體出現了什麼狀況,就在肖恪抓起電話想要撥打給私人醫生的時候,童年卻突然出聲了。
因為長時間沒有開口,聲音已經沙啞的猶如在砂紙上摩擦,但肖恪還是聽清了童年的話,他說:
“奶奶……”
下一秒,肖恪手中的手機響起,他看了一眼竟是老太太居住別墅的電話,下意識看了一眼童年,卻沒想到童年像是有感覺一樣的側過頭來看他,和他四目相對。
——
奶奶走了,走的很安詳,嘴角帶笑,應該是做著美夢走的。
童年很安靜,由始至終一滴淚都沒有落下,但這樣的反常反而讓肖恪驚心不已,他甚至有一種童年已經死了的感覺,如今活著的只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
奶奶身後事都處理完之後,肖恪陪童年在奶奶墓碑前站著,其實凌舟他們都來了,只是肖恪沒同意讓他們上來,在山腳下等著。
童年靜靜的站了很久,轉身下山之前肖恪拉住了童年的手:
“童年,和我說說話,好嗎?”
童年的視線緩緩落在他的臉上,目光是陌生的,也是疑惑的,好像根本不認識他是誰,又為什麼站在這裡。
“如果……”肖恪艱難開口:“如果你在我身邊不開心,我可以放你走。”
童年眨了一下眼睛,沒說話。
“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你在我身邊的這兩年是我太混蛋,混蛋到我根本沒意識到對你的感情,意識到非你不可的時候卻早已經晚了。”肖恪看著他:“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很多委屈,我也知道我無論做什麼都不可能彌補你,如果自由是你想要的,我可以放手,從此以後我再也不打擾你的生活。”
“他們也不會,我保證。”
這些話肖恪是發自肺腑的,說的很真誠,也是童年期盼了兩年的,他原本以為童年聽後至少會有所反應,卻不想童年的神情卻是連變一下都沒有。
沉默的時間靜靜的流過很長時間,童年邁步下了臺階。
肖恪說的沒有錯,讓他們不再打擾自己是他所想的,自由這個奢侈的玩意兒也是他之前一直想要的,可是他給的不是時候,他已經不想要了。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麼能夠引起他的興趣,去哪裡,在誰的身邊都是一件無所謂的事情。
童年走到山下的時候才看到不遠處站了三個人,明明很熟悉,卻又覺得很陌生,肖恪心裡一直在想事情,忘記通知他們先走,此時碰到他竟然前所未有的慌亂,開口要解釋什麼的時候,童年卻直接走過去上了凌舟的車子。
所有人都怔住了,包括凌舟,他愣愣的看著肖恪,卻也只見肖恪蹙眉,說不出別的。
——
凌舟不敢把童年帶回自己那裡,所以也只是把童年送回了他現在和肖恪的住所而已,所有人都在等童年會不會不下車或者發脾氣,但他又平靜的下了車,好像只是把凌舟當了司機,又好像去哪裡都無所謂。
童年進了別墅,肖恪馬不停蹄的跟了進去,其餘三個人相視一眼也決定跟過去看看。
童年回了臥室,睡了,安靜的連呼吸都是輕的。
肖恪悄悄從臥室退出來下樓的時候才發現三個人都沒走,此時他也沒什麼力氣趕了,疲憊的坐在了沙發上,司寒是第一個忍不住的,開口道:
“恪哥,小童年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看著他那麼嚇人呢?”
肖恪捏了捏眉心:
“他這段時間一直這樣。”
司寒想到童年剛才那副模樣,沒忍住紅了眼睛,幾秒之後又將脾氣發在了凌舟的身上,拼命的打他:“都是你和嚴煬做的好事!看你們把小童年都折騰成什麼樣子了。”
凌舟蹙眉,卻沒說什麼。
青臨靜默幾秒後開口:“我覺得這樣下去不行,童年一直以來的堅持就是奶奶和那個室友給他的溫暖,如今奶奶離世,唯一的朋友背叛了他,這個世界已經沒什麼是他想要的了,我擔心他會離開。”
所有人都默認了這個答案,只是誰也沒有一個方法。
肖恪沒由來的煩躁:
“我以為童年不想在見到我們這幾個,剛才我說放他走,想去哪裡去哪裡,我們這輩子都不會出現在他面前,可他也沒什麼反應,一句話也沒說。”
“他能去哪裡呢?”青臨自嘲般的笑了笑:“他早就沒家了。”
一句話,讓所有人沉默了下來,氣氛沉重。
許久之後,司寒站了起來:“就算我們不知道該怎麼做,也不能坐以待斃啊,他這樣下去真的會死的,你們也看到他的樣子了,我真的怕啊。”
凌舟猶豫了一下,看著肖恪開口:
“肖恪,我知道你不太想讓我們再靠近童年,但你一個照看童年終究有些捉襟見肘,總有照看不到的時候,不如我們分開輪流來,24小時不間斷,這樣雖然解決不了問題,但至少能在找到方式之前確保童年的安全,不是嗎?”
“對,我同意凌舟的話。”司寒說:“你不同意也要同意,我們不是想對童年做什麼,我們只是不想冒險。”
肖恪看著司寒急切的模樣,開口道:
“你急什麼?我說不同意了嗎?但至少也要童年自己願意吧。”
這段時間以來,肖恪寸步不離的照看童年,公司的事情已經扔下很多沒管了,但即便這樣,他也越來越力不從心,讓保姆和保鏢來看著童年,他又總覺得童年不是罪犯,這樣是對他的不尊重。
但讓他們三個回來,肖恪也不是很願意,只是就像凌舟所說的,他總有顧不過來的時候,他不能冒險,只是不知道童年是否會反感,會同意?
因為在等一個答案,所以三個人誰都沒有離去,也難得幾個人聚在一起的時候沒有玩鬧,只是安靜的坐著,說些無關痛癢的話,時間靜靜溜走很長一段時間,肖恪突然問:
“嚴煬最近怎麼樣?”
三個人面面相覷了一下,最終由司寒開口:
“上個星期出院了,今天過來的時候我給他打了電話,他不過來。”
肖恪聞言輕笑:
“他配過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