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月涼,春寒在夜裡格外明顯,徐氏聽了下人的回話,十分的平靜:“她那點小心思,以為我不知道?”
說什麼因為擔心皇上所以才趕著去寧心殿的,其實還不就是急著反水,想把放火殺人的事情倒出來。
惠妃不是省油的燈,她一直都知道。
“不過是個眼同手低的女人罷了。”徐氏嗤笑,“她以為她能借著本宮的手達到目的,殊不知自己才是板上魚肉。”
從一開始徐氏就是故意讓惠妃在自己身邊安插細作的,讓她覺得有機可乘,這樣才能好好利用她。
惠妃是她選出來的替罪羊,她不僅想要程錦之死,還要惠妃死,只要她死了,這一切就可以推倒她身上去,謝子欽那邊才有交代。
她成功了,惠妃死了,程錦之也被一場大火給燒得性命垂危,在寧心殿一日一夜還是半死不活。
“再去寧心殿仔細探探,那人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我要看看他還能挨多久。”
這幾天註定不會平靜,惠妃落水的事情眾人眾說紛紜,甚至有傳言說她是畏罪自殺。
畏罪?畏何罪?便傳是那日縱火淨恩殿欲謀害小貴人之罪。
這流言也不知從何處就傳了出來,徐氏聽得甚是滿意,打算尋個時間就該要把惠妃的“罪行”公之於眾。
惠妃落水的第二日,皇后便讓自己在長樂宮買通的人去承明宮揭發惠妃的罪。
那個宮女是惠妃身邊的親信大宮女,喚作從月,她說的話自然有幾分分量,只要皇上信了她的話,讓人去長樂宮一搜,還能搜到不少的“證據”。
謝子欽聽了從月的話,卻是無動於衷,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本來萬分自信的從月開始惴惴不安,半晌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就在四面死寂沉抑得讓人喘不上氣的時候,正殿裡又進來了一個人,她認識,是皇上身邊的張公公。
他恭恭敬敬地走到皇上身邊,也不避諱旁人:“皇上,小公子醒了,正鬧著不肯喝藥呢,只管哭,殿裡的人都沒法子。”
程錦之被那場大火嚇壞了,這幾天情緒很不穩定,醒著的時候總是哭,謝子欽這些日子都一直陪在他身邊,仔細地把人哄著,生怕他難受再哭。
——淨恩殿走水後程錦之只昏迷了一天一夜,不過醒來之後謝子欽封鎖了訊息,寧心殿外的人還以為他性命垂危病情緊急。
今天也不過是因為這個長樂宮的宮女來說有線索要稟告,不然謝子欽也不會離開寧心殿,現在聽聞程錦之醒了,謝子欽瞥了一眼愣住的從月,不動聲色,他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本覺得上午看著已經好些了,看來是朕漏了心……你們先去把藥溫一溫。”
還被留在殿裡的從月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怎麼可能?小貴人竟然早就醒了?可是明明……不該是這樣才對,皇上這是什麼意思?
一連串的問題叫她心裡發慌,莫名就想到了徐氏讓她做的事,現在小貴人都已經醒了,皇上是不是發現了什麼,所以才對自己剛才的話不置一詞?
惶惶不安地在正殿等了許久,從月縮著肩跪在地上,一聽到身後有人進來的腳步聲便渾身一哆嗦,來的人卻是張延:“皇上讓你去寧心殿候著。”
心重重落下,又再次懸起,從月被帶到了寧心殿,這裡向來鮮有人能得恩准涉足,她是第一次來。
外間只有她一個人跪著等,她知道皇上在裡面,於是咬著牙把頭壓得更低。
裡面的謝子欽耐心的給程錦之餵了藥,又把窩在自己懷裡休息的人給哄睡著了,之後這才從裡面出來,慢慢踱著步過去:“現在朕給你一次機會,再說一遍你之前的話,你說誰是縱火主使?”
“奴婢、奴婢……”心旌不穩的從月一聽這話就怕了,心中有鬼的人,本就經不起半點考量。
謝子欽並不急著逼她說出真相,只是漫不經心地說:“你的主子惠妃私下常去棲梧宮,想來是同廢后徐氏交好的,不如朕差人問問她那邊有沒有什麼線索?”
“皇上、皇上恕罪!”從月驀然抬起頭,急迫間都忘了規矩,睜大著眼睛盯著謝子欽。
謝子欽皺了皺眉:“小聲點,不要吵到朕的人了。”
從月本身並不是徐氏的人,是從長樂宮反水過去的,所以她知道的事情其實也不多,加上自己隱約猜到的那些,她全數托出了。
“她說的對嗎?”等到從月說完,謝子欽忽然問了一句。
從月不明所以,不知道這句話是不是對自己說的,正思忖,卻見屏後走來一人,隨著那人的出現她漸漸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回皇上,她並沒有說謊。”走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前幾天“失足”落水的惠妃。
她沒有死,而是在謝子欽手下。
事情其實很簡單,淨恩殿失火那夜,裡面多餘的那一具屍骨經查是劉公公,他是徐氏的人,謝子欽當時就是開始懷疑她,自然讓人監視著她的動靜,這才由此救下了徐氏要人謀害的惠妃。
抓到了惠妃,徐氏所有的野心自然也就昭然若揭了。
今日從月的事情,不過是百無聊賴解悶罷了,這幾日太無趣,徐氏那邊也得等合適的時機,要動徐氏還需要在背後籌謀不少,畢竟她背後可是一個大家族。
不過,不久了。
她該死了。
當徐家族內不少連理同枝的族親,在朝堂上連連被皇上或貶或遠派之後,徐氏便知道事情多半不簡單,立馬便同府里人通了書信,後知後覺又異常敏銳地肯定,她敗了。
徐丞相告老還鄉的書送到御書房的這天,謝子欽看著那本奏摺,對張延道:“時辰不早了,朕也放了她這麼些鬆快日子,夠了。”
徐氏想不通自己到底輸在哪裡,籌劃許久明明天衣無縫的計劃,漏洞何在?
當張延帶著人到棲梧宮的時候,皇后正在佛殿上香,佛龕上的靈位不是旁人,是她意難平的心結——永遠十八的謝景予。
“等我上完這最後一炷香。”她平靜地點香,無視身後站著的那一群以張延為首的宮人,然後慢慢上完了那最後一炷香。
或許平靜不是真的平靜,而是心如死灰的疲倦。
*
程錦之的身子雖然還未痊癒,但是每日這樣金貴地養著,太醫前前後後圍著,倒是也出不了什麼意外,已然是無礙的。
之前封后的日子延遲了,謝子欽便要欽天鑑重新算日子,打算等程錦之身子好了之後再行大典。
“你必須要做朕的皇后。”他對程錦之說。
徐氏的事情算是解決乾淨了,整個棲梧宮如今也都乾淨得找不到一個人影,當然,皇上眼裡是容不得一粒沙子的,除了徐氏,惠妃同長樂宮也未絲毫倖免。
惠妃先是被關在長樂宮裡,等到外頭傳來訊息說徐氏已經被處決了,那一刻她就好像看到了自己死後的場景,手中一盞茶落地摔碎。
富貴險中求,她鋌而走險卻未過這一險要,輸也不是輸不起,只是到底還是……想不通。
她只是想不通,皇宮裡怎麼就忽然出現了程錦之這麼一個人,叫心冷了這麼多年的皇上捧到手心去。
這一捧,他上了同臺,卻讓後宮裡其餘所有人都摔到了地獄去,徐氏如此,她亦如此。
她不是要爭搶什麼,她只是掙扎著想爬回去而已。
徐氏背後是同門世族,她背後也有家族,前朝後宮永遠密不可分,她也有自己的族人需要她來幫扶。
不過她背後的不是徐家那樣的大家族,她的父親只是一個小小的六品百戶而已。
所以她不是徐氏,瘋了一樣有孤注一擲拼盡一切的勇氣,只為給一個已經死了的人報所謂的仇,她只是小心翼翼地擔負自己的責任。
好在,好在……
“好在,所有人都該不得好死。”她癲狂地笑起來。
憑什麼程錦之就該得到那一切?她只是沒有徐氏那樣不顧一切的勇氣,但也不是沒有膽子,她要的萬無一失,是要程錦之必死。
新測算的日子剛出來,是在五月初八,封后事宜大都已經準備妥當,這兩個月也就沒什麼忙的,只需要那個要做皇后的人好好養好身子,等著那一天便好。
日華溶溶,謝子欽抱著程錦之在外面曬太陽,懷裡的人這些日子對他是越發的依賴。
或許是因為那次火海里受了太大的驚嚇,程錦之稍微一會見不得他便要哭,他喜歡這樣的程錦之。
謝子欽也說不出心裡是個什麼滋味,他粘著他、接納他不再像從前一樣怕他,這是他從前所求之願,千萬次求而不得,但是如今看著人被嚇成這樣到底還是捨不得。
不過只要他依賴親近的人是自己就好,反正他會疼愛他一輩子,保護他一輩子。
“小錦之要快點好起來,這樣才能好好做朕的皇后。”收起思緒再看懷裡的人,程錦之今日精神很不錯,正睜著那雙十分漂亮的眼睛四下看著,他生病這段日子也都是悶在殿內,如今難得出來透透氣。
“小錦之要去那邊看看麼?”見程錦之一直盯著不遠處的一處花牆,那裡有一個鞦韆架子,上面的鞦韆空蕩蕩的。
程錦之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又盯著謝子欽看了一會,才輕輕搖頭,那模樣乖得不得了,謝子欽只恨不能把這人梁到骨血裡去疼。
“沒事,朕抱小錦之過去,不會走的。”說著謝子欽便真的抱著人往那邊走。
程錦之骨架纖細,加上這段日子確實瘦了些,整個人都小小的一個縮在謝子欽懷裡,他不費什麼力氣就把人抱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