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沖天而起,如來時一樣突兀地消失了。
紀明塵鬆了口氣。而正待往臺上來的四家之眾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警惕地停住了腳步。
“有人來了!”有劍修望見東面有人迎著烈日走來。
起先只是一個淡淡的輪廓,隨後在長日中越來越清晰了。他長身玉立,一身白袍,手中照夜流白點地。
正是那紀子矜!
眾人昨天只當他是個在他兄長身下輾轉承歡的賤貨,但看剛才千里之外御劍以一敵百的架勢,哪裡還敢這麼看輕他!
子衿走過孟孫無忌身邊,腳步一頓,兩人餘光相接,俱是臉色一沉,錯身而過。
四家在祭劍臺下烏泱泱地聚在一起,原本想要衝上去結果了紀明塵,但是此刻紛紛調轉了劍尖對準了紀子衿。子矜只當沒看見,面不改色地走入他們當中。他走到哪裡,哪裡就立刻空出一片。
“他只是個筋脈盡斷的廢人,不要被他詐唬。”背後孟孫無忌提點道。
眾人面面相覷。一片長劍如林,躁動起來,試探著朝他身上點去。
紀子矜不動如山,握著劍冷冷掃了一眼。
眾人被紀子矜氣勢所彈壓,哪裡還敢再做出頭鳥!心中只想著:這要是個廢人,那我連人都算不上了!
一時間千軍萬馬避白袍。
子衿旁若無人地登上祭劍臺。紀明塵跪在地上仰望著他,看著回過神來的眾人重新將他們圍得水洩不通。
“你又何必……冒這天下之大不韙……”紀明塵閉上了眼睛,極為不忍。
子衿舉劍,手起劍落,劈斷了早已千瘡百孔的鐵鏈!
一隻冰涼的手溫柔地撫上了他的臉:“你小時候哪一次挨父親的罵,不是我與你一道領罰?”
紀明塵瞳孔緊縮。
“叫你不許去後山貪玩,你偏要去!”眾人的喊殺聲漸漸遠了,變成了父親的嚴厲的斥責。“越講越講不理,你是故意與我作對麼!你這個執拗的性子,什麼時候能改!”
“爹爹!是我要哥哥去的,他原本是要和李逸芝下山進城……”身邊的弟弟小聲辯解。
父親的視線掃過兩人,最後依舊停落在他身上:“原本罰你跪一個時辰也就罷了,結果你自己叛逆不夠,還敢慫恿帶壞阿檀!給我跪滿一天一夜,好好反省反省怎麼為人兄長!”
他冷冷地瞪著父親,不回不避,父親流露出嫌惡的表情,拂袖便走。
過不了多久,身邊傳來衣襟摩挲的聲音。
“你做什麼?”他沒好氣地瞥了弟弟一眼。
“還能幹什麼?”子衿跟他一樣梗著脖子跪在雪地裡。
“他又沒罰你。”紀明塵憤憤然。弟弟嘴甜人又乖,父親喜歡他是理所當然,從來不罰他的。
“我陪你不行麼?”弟弟跪在他身邊,手臂挨著手臂,手背貼著手背,“算我賠給你的好了。”
……
紀明塵眼中彷彿春雪化盡:“這次你要把自己賠給我了麼?”
子衿還沒來得及回答,紀明塵已經一把掃開他,拔出胸口鐵釺狠狠擲出!背後奮刀的宋家子弟猛地一震,眼見方才還在紀明塵身上的鐵釺現下插在了自己的胸口,一臉難以置信,然後保持著這個動作跌下了祭劍臺。
紀明塵身形晃了晃,子衿小心扶住他。
紀明塵搖搖頭,將他推開,昂首挺立在祭劍臺上。隨即握住了鎖骨上的靈劍,一點一點往外拔。
靈劍咣噹落在地上,血水潑在地上。
然後是第三柄、第四柄……
他一邊拔劍,一邊掃視一眾人,高聲問道:“想殺我麼?!”
所有人都被他徒手拔劍鎮住了!他彷彿不知道疼似得,把諸人加諸在他身上的刑罰統統除去!
當第六柄劍落在地上的時候,紀明塵整個人都往上竄高了一尺!他點住周身大穴,向前伸手,祭劍臺中央的五尺水槽瞬間白氣繚繞!在沸騰不已的水面下,一柄劍,一柄烈火般的劍緩緩顯形,然後衝破弱水的封印飛身而起,天衣無縫地被他握在手中。
紀明塵抬眼,真煌劍身上映出一雙雪亮的黑眼睛。
“呵,就憑你們。”他冷笑一聲,視線居高臨下地越過所有人的頭頂,對上了孟孫無忌的眼睛!
子衿耳語道:“不能輕易殺他,要留他翻案。”
“我心裡有數。”紀明塵朝他略微一點頭。
子衿跟上一步,朗聲對眾人說道:“這是雲中閣與玉龍臺之間的陳年恩怨,與諸位無關。若是諸位想要幫門人弟子報仇,不妨等我們紀宋兩家清算之後再上雲中閣討還。不然刀劍無眼,強自出頭,可別怪旁人再造殺孽。”
他軟硬兼施,聽得三家眾氣得七竅生煙。然而紀明塵的強悍他們是親眼見過的,此時六道封魔陣除,他長髮散亂,渾身是血,恍如地獄修羅,誰敢上去找他的不痛快!還有紀子矜……看著像個女人,打起來也是一片馬煞人飛的,紀家是拿什麼喂的小孩!怎麼一個個都長成這樣!
底下李逸芝見狀,一劍盪開劉青山的劍鋒,輕飄飄掠後數丈:“不打了不打了,我武功不濟,讓我表弟來討教幾招吧,劉、先、生。”
劉青山看了眼高臺上飛身而下的紀明塵,略一沉吟,嘴角帶笑道:“你們追著我做什麼?”
“你四處假扮我行兇,我不追著你,又能追誰?我不是我表哥,你不拿出點真本事,可真是要死的!”紀明塵說罷,真煌出鞘,一劍刺出!
玉龍臺西側的一處偏僻院落裡,忽而傳出一聲巨響。李逸芝的兩個老表對了個眼色,長劍出鞘。他們被囑咐在六個時辰裡看顧風神引少主喬桓。此時所有人都趕到祭劍臺去了,整個玉龍臺靜悄悄的,誰會在這個時候來這偏院,還弄出這麼大動靜?
兩人被委以重任,不敢怠慢,閃身隱在門扉左右兩側,透過門縫去瞧:只見來人一身紅白相間的長袍,一頭俏皮的栗色短髮,只在脖頸上方留了一根尾巴似的長辮子,行走間在他身後左右搖擺。還沒徹底看清楚來人的樣貌,他已經一把推開了門。那人揹著光,手執長劍踏入門中,腰間懸著一個大酒葫蘆,卻是逆著光也看得出來。
靈劍道上再沒有第二個人作這樣打扮的了。兩人齊齊鬆了口氣,執劍為禮:“喬天師!”
喬靈鈞一心顧著床榻上躺著的兒子,被他倆嚇了一跳,心急火燎地與他們見了禮,就衝到兒子身邊,伸手嘆他鼻息。喬桓迷迷糊糊間聞到熟悉的虎骨酒味,睜眼叫了聲“阿爸”,委屈地將腦袋埋進他懷裡。喬靈鈞心疼得連叫“小喬”,一邊抱著兒子翻看乾坤袋,一邊詢問兩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兩人趕忙取出李逸芝留下的手信交給他,喬靈鈞粗略一掃,只覺得每一句都比前一句更勁爆:紀明塵和紀子矜這兩人果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