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使他腦中還是昏沉得像團漿糊。
或許是因為這一路逃過來撕裂了他匆匆處理過的傷口,傷口遇上髒,感染髮炎了。
心知自己這樣坐在別人門前不大好,但他幾乎已經喪失了分辨的能力,只能往邊上靠了靠,儘量藏身在陰暗處,不叫這兩人看見,免得平白無故嚇著普通百姓。
“擦!什麼玩意兒!”
兩人中的青年一腳正好踩中了他腳面,常清靜悶哼了一聲。
那青年驚得跳起來,忙皺眉護著身後的姑娘,“有人。”
那姑娘問:“誰?”
那姑娘並不害怕,反倒還接過了青年手中的燈籠。兩點橘紅色的燈光落在了女孩淺褐色的瞳仁中。
夜風揚起了她頰側微卷的栗色長髮,她眼睫一眨,有些許好奇。
這道嗓音響起時,天知道常清靜整個人都僵硬了。
彷彿有螞蟻順著腳踝一路往上爬,一路鑽進了心臟裡,心臟鼓動了一下,全身上下的血液為之逆流。
腦子裡只剩下了兩個字——桃桃。
☆、莊生曉夢迷蝴蝶(五十三)
常清靜攥緊了掌心, 呼吸急促了一瞬,又慌亂地忙屏住了呼吸。
這半年來,他曾經勾勒過無數次寧桃的容貌, 卻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重逢。
她不願看到他,求他放過她。“放過我”短短三個字無異於誅心。他便再也沒敢出現在她面前。
老天就像是和他開了個玩笑, 他衣衫襤褸, 狼狽不堪, 甚至能察覺到蝨子在肌膚上爬行的細微觸感。
常清靜面色略微蒼白,難堪地低下了眉眼,耳畔嗡嗡作響,周身僵硬得如同木石,恨不能將自己的存在感一再壓低。
他心亂如麻。不論如何, 這都不是值得相認的場合。
看到是個乞丐,寧桃有些尷尬地紅了臉。
大晚上燈籠直往人家臉上懟這也太失禮了。
“對不起啊。”桃桃窘迫地道歉, “我們都沒想到這兒有個人。”
對方沒有吭聲,沉默一瞬之後,站起了身往前走。
但剛走一步,身形忽地往一邊栽去。
常清靜忙扶住了牆, 腦子裡還在嗡嗡地響, 臉色一會兒是冰冷的慘白,一會兒又是羞赫的紅。
咬緊了牙, 一步一步往前挪。
桃桃敏銳地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兒,將燈籠往前一打。
仔細一看這乞丐身上竟然被鮮血浸溼了大半, 他大腿根處的血跡尤為厚重, 褲腿下面還在淅淅瀝瀝地流著血。
可惜對方沒有再讓她多照,跌跌撞撞地離開了,桃桃更內疚了, 只好把燈籠往前伸了伸,幫著照亮夜路。
匆匆忙忙買了酒回來,路過大門時桃桃不由得又多看了一眼,沒想到那乞丐竟然還在。
或許是因為大腿受了傷走不了多遠,他垂著眼坐在不遠處的牆根下面休息。
霜白的長髮低垂,遮住了眉眼。
桃桃提著酒罈的手緊了一緊。
不知道為什麼,對方這身高和這白髮童顏讓她想到了常清靜。
但寧桃也知道自己是傻逼了,常清靜怎麼可能這麼巧出現在諸暨,還淪為了乞丐。
饒是眉眼看不分明,但隔著夜色,依然能勾勒出對方挺直的鼻樑,和形狀優美的薄唇,只是他唇瓣皸裂得厲害,肚子好像也在咕嚕嚕的響,像是好幾天都沒吃過東西。
……
常清靜本也想轉身離開,奈何身體實在不足以支撐他繼續往前。
這一路走來,腳心的血洞崩裂,汩汩流血,將鞋底浸透。襪子黏連著傷口,帶來一陣鑽心的疼。
但這倒也不是不能忍,只能說,他沒有離開,或許是因為心裡好像有個聲音在叫囂。
再看一眼,只再看一眼。
常清靜腳步一頓,默默撿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倚著牆根坐了下來。
本想著就這麼再看一眼,等寧桃進去後就走,卻未曾想到多日未曾進食,飢餓的腸胃不遵主人之意,沒出息的咕嚕作響。
常清靜呆住。
聽到對方肚子咕嚕嚕的動靜,寧桃不由有點兒同情面前這個乞丐了,更何況她和孟狄兩個之前的確傻逼了點兒。
想了想,桃桃轉身把酒罈都塞到了孟狄懷裡。
“你幹嘛去?”孟狄愣愣地問。
“我去拿倆饅頭!”寧桃頭也不回道。
她倒也想裝菜,但菜這東西到底不如饅頭乾糧來得方便實在頂餓。
用個乾淨的布袋子揣了一袋子饅頭,幾根玉米,又裝了一壺水。光吃饅頭可能沒味道,又去拿了倆鹹鴨蛋,裝了一小袋子的酸豇豆。
剛走出廚房門,桃桃又想到忘了個東西,趕緊折返回去拿。
拍了拍鼓囊囊的布袋,桃桃踏出大門口,猶豫了一下,不安地想。
這也不知道對方收不收啊。
畢竟看這“乞丐”的坐姿容貌氣度,明顯是落了難的。(叫乞丐有點兒不大合適,但她也找不到更恰當的稱呼)人家也沒討飯呢,她跑去大大咧咧地遞一袋子饅頭,是不是想的有點兒高高在上的施捨之意。
拿都拿出來了,後悔也晚了。寧桃心裡糾結了一個來回,還是鼓起勇氣走上前。
不管了,姑且就當作賠禮道歉了。
“那個,你好。”桃桃乾巴巴地開口。
對方猛地僵硬了一瞬,像是隻慌亂的差點兔子,匆忙地低下了眉眼,別過了頭,只用側臉對著她。
寧桃也嚇了一跳,迷茫地想。
她長得也不恐怖吧,怎麼他看到自己一驚一乍的?
“我覺得你可能沒吃飯,要是不介意,把這個東西拿著吧。”桃桃說著就把這口袋遞了過去。
袋子口沒繫上,隱約能看清這裡面的饅頭和玉米。
常清靜眼睛像是被刺痛了,錯開了視線。這一袋子吃食像是在明晃晃地提醒著他,他如今只是個落魄的,飢腸轆轆的乞丐。
他或許該拒絕。
一方面是莫名的自尊心作祟。
久別重逢,不求他光鮮亮麗出現於她面前,未曾想到竟然是現在這麼狼狽落魄之時。
桃桃她在施捨給他吃食。
他雖然作乞丐打扮,但到底不是乞丐,接過這袋吃的,無異於自己貶低自己。
她已經看不起他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抱著著殘存的自尊,在她面前好歹還能有幾分……可取之處。
可常清靜心裡同時也明白,他如今飢腸轆轆,的確急需吃食來恢復精力和體力。
他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高高在上的仙華歸璘真君,一袋吃的,足以讓他主動放下自尊,將自尊摔在地上摔個稀巴爛。
眼看著對方一直沒什麼反應,桃桃豁出去了,將手裡的包裹往他懷裡一塞。
“這個,你先拿著吧!算、算是賠禮道歉!剛剛是我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