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遇情急之下起身攔阻。
“陛下欲仿哀帝,老臣無言面對先帝啊!”陳琸跪倒在地,泫然而泣,老淚縱橫,“先帝啊!老臣教導陛下不利,有負所託,這就來向您請罪了——”
“閣老!”李遇同小姚二人合力,幾番掙扎才將陳琸扶起,他長嘆道:“您糊塗了。”
“您心心念念著皇嗣和朕是否真有斷袖之癖,可曾認真想過,朕即便真的分桃斷袖,又為何一定要同周慕雲說那樣的話?”
見陳琸眼底哀痛之中露出疑惑,李遇才接著道:“當日白鷗行刺一事,還有後來送進廣明宮的那十幾名女子;無論朕如何謙卑恭順,太皇太后對朕的試探,從未停止過。”
“太皇太后歷經三朝,此為何意?”
“因為她知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她從來不曾真的對朕放心過,就連江南災情當前,也能被她當做與朕博弈,逼朕娶周慕雲過門的籌碼。”
“可是閣老,您真的願意看見周氏誕下李氏皇族血脈的孩子嗎?”
“您口口聲聲天下社稷為重,君為輕,以江南數萬人性命與朕博弈的外戚勢力,留得,留不得,您心中當有數。”
“陛下……”陳琸顫聲。
“周哲翎試探朕,朕又怎麼會放心她。”李遇說話間眸色漸沉,“這次朕鬧得滿城風雨,她都不曾露面,但那並不是說她沉得住氣——”
“因為她還是著周家三小姐來尋朕了。”
“這一番試探,朕可以肯定,太皇太后抱恙為真。”李遇說著忽然話鋒一轉,問道:“可究竟病到何種程度?”
“周氏是世家之首,而周哲翎才是周氏真正的掌權者——”
“朕想剪除外戚,趁其疲弱,是最好的時機。”
“時機錯過難再,朕不想再隱忍下一個十年,殤寧全境和百姓,也禁不起再一個十年的折騰;但此事事關重大,朕也不可以賣一個萬一——”
“需得一劑猛藥,探得周哲翎虛實。”
李遇言罷,深深一嘆。
就算所有人都可以等,他的白鷗哥哥也等不了。朝中有太多雙眼睛盯著白鷗,待城一事不知道還能瞞多久,若是有一個萬一,他攔不住白鷗——
白鷗一旦再次掛帥待城,即便戰場明刀易躲,唯恐朝堂暗箭難防。
他自知沒有上戰場為白鷗擋刀的身手,可白鷗說過要把後背交給他,那就不容有失。
“陛下……”陳琸顫抖著伸出那隻已經佈滿老人斑的手,握住李遇的,“老朽昏聵……老朽……汗顏吶!”
“陛下青出於藍……”陳琸點點頭,“先帝與殤寧列祖列宗,可以瞑目了。”
“閣老言重。”李遇也伸出手,輕拍陳琸手背安慰。
窗外的梆子又再想起,寅時已過,卯時將至,夏至日長,天就快亮了。
不知道白鷗會不會醒,李遇心裡有些急了。
“小姚。”他轉身吩咐道:“卯時宮門一開,就儘快送閣老回府歇息。”
“朕還要緊著早朝。”他又對陳琸說道:“就不送閣老了。”
“陛下……”對著李遇轉身離開的背影,陳琸最後顫聲道:“那您與那白將軍……”
陳琸的話沒有再說下去,可李遇完全明白他想問什麼。
他知道,陳琸是一個太板正的人,皇室血脈,怎容混淆。
“朕,永遠記得閣老昔年的教誨。”李遇並未回身,雙手已經搭在了門栓上,“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周家外戚與士族門閥植黨自私,朕和殤寧,都容不下他們;但到底何人配坐著天下?”
“貴民、重社稷者。”
“可這樣的人,一定要姓李嗎?”
“陛下……”
陳琸聞言驚恐,卻被李遇打斷。
“閣老憂國憂民,朕可以答應您,一定給這個天下,找一個合格的後繼者。”
李遇言罷不再猶豫,伸手拉開了房門,卻看見門邊廊下,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昨晚通宵在網咖..碼字...
今天起晚辣~更新晚了點,抱歉!十二點前,還有一更。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出自《孟子》的《盡心章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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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我很生氣。
李遇本是將一切都處理得細緻妥當,可白鷗也早已在待城及周邊留下一張嚴絲合縫情報網。
若說將軍一戰得勝必少不了情報的功勞,帝王心思早該猜到;可李遇千算萬算,卻怎麼也不可能算到,那張情報網的頭子,正藏在江寧的禁衛營裡。
起先,白鷗將自己從待城帶回的精銳安排進禁衛營,是為了明裡暗裡彌補那兩千人身份暴露後的空缺,供李遇差遣,可偏偏四苟混在裡面,進出宮禁格外方便了些。
今日白鷗得了四苟的信兒,說是待城有情報傳回,約在半夜碰面。
此前看似撤退的北胤殘部兩萬餘人,於北胤境內與身後的援軍匯合,此次援軍足有五萬餘人,包括兩萬無往不利的北胤鐵騎,由趙宏胤親自掛帥,殺了待城一個回馬槍。
四苟的情報遠比李遇和陳琸得到的要詳實許多,李遇此前機關算盡要瞞著白鷗的事,眼下白鷗卻比他知道得更清楚。
白鷗看見李遇開門,身子沒動,還是斜斜地倚著廊柱,只抬眼將人瞧著。
李遇輕輕帶上房門,小聲道:“我們先走罷,陳閣老身子不好,親眼瞧見了受刺激。”
白鷗不置可否,起身往寢殿的方向走去。
他身高腿長,平時拉著李遇走,都得刻意放慢腳步遷就;現在李遇跟在白鷗身後,慢慢疾走變成了小跑,可白鷗似乎越走越快,好像故意保持著距離,他終於還是怎麼也跟不上。
“站住!”涼亭邊,李遇終於忍無可忍,快跑兩步上前,一把拽住白鷗,“你生氣了就直接說啊!幹什麼要躲著我!”
“什麼都可以直接說嗎?”白鷗沒有回身,言語中也不帶什麼情緒。
李遇心虛地鬆開了手,“可我真的不是想要利用你……”
“若是臣還有什麼能讓陛下利用的,陛下儘管用罷,臣這柄鈍刀若是能趁陛下的手,那就是臣生而為人的榮幸。”
白鷗言罷直接甩開李遇,轉身走進涼亭裡。
李遇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他又一次沒有握住他的白鷗哥哥。
他長嘆一聲闔眸。
事情的前因後果他不曾同白鷗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