衷把杯子挪過去,他已經注意到季垚幾番想喝咖啡,但一拿起杯子就放棄了。
季垚看了他一眼,大概他沒想到符衷會這麼說:“你不喝嗎?杯子裡一點都沒少。”
“今天第一次買,喝不習慣,太苦了。”
“你沒讓他加糖對吧?”
“嗯,沒加糖。要加糖嗎?”符衷問,他找到人行道旁邊的糖果店。
“不用,我從不在咖啡里加糖。我喜歡那種苦味,尤其是加冰的。”
季垚沒拒絕他,他把自己的吸管抽出來,**符衷的杯子裡,晃了一下冰塊。符衷看著他把自己買的冰咖啡喝掉,他心裡有種隱秘的喜悅,這種喜悅緊接著又昇華為浪漫之情,在符衷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間翻騰。季垚在這幾分鐘裡創造了一種全新的東西,他的這種創造一點一點改變了符衷的心思。
“你現在有空嗎?”
“有空,今天比較閒。你有什麼事嗎?”季垚拿著杯子問他。
符衷看了眼手機,說:“我該去草莓園裡看看了,那裡有塊地是我的。最近剛好收草莓,你要去嗎?我們可以一起去。”
季垚看著符衷的眼睛,思索了一陣後說道:“那我們現在就走吧。”
路上季垚喝完了咖啡,再去買了兩塊糖。他自己剝了一顆含在嘴裡,把另外一顆放在符衷的手心裡,然後繼續平靜地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符衷猜不透他的心思,他不能給季垚一個準確的定義。符衷連自己的心思都沒看清。在去草莓園的路上他一直琢磨著這件事,季垚越是對他若即若離,他就越覺得自己陷得更深。
地裡的草莓摘完了,符衷送了季垚一籃,都是光澤飽滿的好草莓。季垚剝掉草莓上的葉子,遞給符衷,他的本意是想喂他。符衷抿了一下嘴唇,沒有直接含住,他仍保持禮貌地用手把草莓接過來,放進嘴裡。季垚看著他笑,抹掉手上的水珠。符衷覺得嘴裡含的不是草莓,而是會上癮的毒品。
走之前,符衷還想送季垚什麼東西,他覺得得送點什麼才能證明自己。符衷身上沒什麼值得做禮物的,他就把那瓶玫瑰花味的酸奶送了出去。
符衷兩隻手握著球拍肩帶,說:“你把草莓弄乾淨後拌進酸奶裡,味道很不錯。”
季垚看到了玻璃瓶上字樣,然後抬起眼睛,符衷看到他目光逼過來之後就轉開了視線。季垚沒把酸奶還回去:“你打球缺人嗎?”
“缺。”符衷毫不猶豫地回答。
季垚點點頭:“下次打球缺人就叫我,就當抵了這杯咖啡和這瓶酸奶。我一定會去的。”
符衷覺得接下來可能每次打球都缺人了。他的耳朵迅速地熱起來,季垚一轉眼就能看他鬢邊的紅色,右邊耳垂下戴著一枚小小的銀色耳釘。季垚的目光在那枚耳釘上停留了很久,但他什麼都沒問。季垚覺得符衷太純了,至少表面上看著是這樣的。
“我們之前見過嗎?”符衷在分別的時候忽然問季垚。
“我們不是已經認識很久、見過很多次了嗎?”
“我是說在第一次見面之前。”
季垚想了想:“我不知道,可能很久以前見過,但我沒有注意到。跟你說話時我感到很愉快,這是個好兆頭。我們是在哪裡第一次見面的?”
符衷揹著球拍,他現在穿上了外套。符衷聞到草莓甜蜜的香氣,這香氣一直縈繞在他心尖,他忍不住想上前去多聞聞季垚身上的味道,但他忍住了。符衷挎著球拍的肩帶,就像在買咖啡時那樣把肩帶往上撥弄,說:“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感覺我們在很久以前見過面。感覺,你知道嗎?”
季垚把吹亂的頭髮理好:“可能這叫一見如故。”
他們沒有再說話。季垚要走了,符衷也沒留他,符衷沒有立場再去纏著他了。季垚今天意外地跟他說了很多話,符衷一連好幾個晚上都在琢磨這些話。
“你還好嗎?”符衷站在總連機前面,他扶著耳機,努力辨認出季垚的聲音。只要季垚還能跟他說上一句話,符衷就覺得這是值得的。
季垚站在瞭望鏡前搭著扳手,緊盯著氣彈在水裡滑行時帶出的強大水流,他的眼睛裡充斥著一片橙色,就像從夜視鏡裡看到的景象。季垚又想起了叢林。他一直等到星河的提示音出現在耳機裡,螢幕上的氣彈標誌閃爍了幾下後消失,他才把額頭抵在鏡筒上。
撥出一口氣後,季垚按住耳機說:“我很好,寶貝,只不過是對付一些小雜碎而已。”
符衷的冷汗終於在這時冒了出來,他撐著桌面,閉上眼睛喘氣,緊繃的肌肉這才得以放鬆。他說:“‘寶貝’明明是我叫的。”
季垚看到螢幕上的氣彈爆炸倒計時,只剩下最後三秒了,他笑道:“你是在跟我撒嬌嗎?但我們現在必須得說再見了。”
符衷聽到耳機裡有滴滴的響聲,他很熟悉那種聲音,他知道這是倒計時。符衷沒有多說什麼,他永遠能理解季垚的意思:“我會早點去見你的。”
季垚說了一句什麼話,但他的聲音立刻淹沒在氣彈爆炸產生的轟鳴洪流中。突如其來的巨響讓符衷的耳膜受到了巨大沖擊,他猛地扯下耳機,反射性地捂住耳朵。下一秒他才意識到周圍其實很安靜,巨響來自於46億年前,離他很遠。符衷鬆開手時,螢幕上的通話介面已經結束,通話從季垚那邊結束通話了。
室內響著單調的滴滴聲,星河在等待搜尋新的訊號。符衷站在空曠寂靜的總連機室裡,他覺得自己又掉進黑暗,正在往另一個宇宙疾速墜落。空虛被填補起來,胸中的那些溝壑都變成了山河。符衷有很多話都沒來得及說給季垚聽,但他現在不慌張了,在得到愛情的肯定之後,他就能夠轉過身去從從容容地把麻煩事一件一件解決掉。
他還在擔憂季垚的近況,符衷把手指插/進頭髮裡,低頭沉默了幾秒來平復心情。符衷看了眼肖卓銘出去的那個門,沒有出去,他得用肖卓銘的許可權再做點事情。重新在星河的系統裡輸入通訊碼後,符衷看到地圖顯現出來,座標位置處閃爍著紅點。符衷撥出一口氣,輕輕踮了踮腳,默默數著秒數。
等待音過了將近一分鐘才停止,符衷先開了口:“喂,陳巍,是我。”
“你還活著呢?”
“我也很高興你沒有死。”
“不過我這條命是拿一隻眼睛換來的,還挺划算。”
陳巍隔了一秒才低聲罵了一句狗屎,這一秒的時間讓他用來判斷出對講機另一頭是符衷。陳巍斜著頭夾住對講機,撈起一邊的外套穿上,說:“你用的是誰的號碼?你在空間站裡?你從‘回溯計劃’回來了?”
符衷聽陳巍的聲音沒變,他才覺得這個世界還算有點留情的地方。符衷背靠在桌面上,伸著腿,回答:“我在‘空中一號’實驗室,用的是一個醫生的號。‘回溯計劃’沒結束,我只是提前撤出了。我來‘空中一號’做個手術,現在我已經好多了。”
“你為什麼提前撤出了?犯了事嗎?那你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