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不是眼前的事物,而是過去的煙塵。這個徽章就像是她的一道傷疤,只要看到它,就會想起噩夢。
最底下的窖井裡靜悄悄的,窖井一直向下延伸,最後縮成一個小點。窖井下方一片漆黑,燈光到了某個位置就消失了,不斷有嗡嗡的迴音從下面升上來。。環繞在混凝土澆築的牆壁上的是弧形壁燈,它們就像是地獄裡的階梯。我總有一天會踩著這樣的梯子下地獄的,白逐想,就像我一開始踩著它走上來。
林儀風坐在辦公室裡給白逐打了一個電話,他看著攤在面前的一份釘好的檔案,說:“李重巖出事了。”
白逐停頓了幾秒才回答:“我知道。”
林儀風聽到白逐那邊傳來噪音,猜想她應該是坐在車裡去什麼地方。憂愁把林儀風的眉頭鎖得太緊了,他反覆摩挲著大拇指:“這都是什麼事。”
“有人在針對我們。”白逐說,“北冥裡面的爭鬥還少嗎?只不過有人打算趁著這場寒冬,把我們一個一個都狙擊掉。”
“這個人不會是你對吧?白夫人。”
“我早就退出時間局了。”
林儀風嗯了一聲,他抬起眼皮看了看空蕩蕩的辦公室,剛才他遣走了所有人。黑暗的天色安詳地睡在大地上方,飛雪迅速地灑落下來,好像有個人在不留行跡地播種著它們。朦朧的水汽中透著寒意,就像落入了冰窖裡,枯萎的花木散發出濃郁的蕭瑟氣息,黑黢黢的樓群死一般寂靜。
過了會兒,這位滿面憂愁的裝備部部長才說:“他們馬上就要前往‘空中一號’了,包括那位‘分子粉碎系統’的研發者。”
白逐靠在車窗上,撐著額頭,連日的勞累讓她很少有放鬆的時刻,她此時閉著眼睛回答林儀風的話:“給他組建了團隊沒有?”
“研發團隊將在‘空中一號’上等著他。”林儀風說,“我已經聯絡了格納德公司,合同就放在我面前,另一份在高衍文手裡。”
“高衍文?”
“就是那個年輕的地科院研究員,‘分子粉碎系統’的研發者。”林儀風提醒道,“我之前跟你說過的。”
“哦。”白逐懊惱地摩擦著眉心,她在懊惱怎麼把這個人的名字給忘掉了,“希望他們快點把東西弄出來。‘回溯計劃’最好早點結束掉,他們在那邊浪費太多時間了,但凡他們有一點點緊迫感,也不至於搞到現在還沒回來。我都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幹什麼......季垚到底在幹什麼?”
林儀風不予置評,他撐著桌子站起身,想去窗邊站一會兒。對面樓上的紅色“C”字已經完全被雪覆蓋了,林儀風看了好久才注意到這一點。
“也許他們只是遇到了一點麻煩而已。”林儀風淡淡地說。
“再不回來他就等著死在那邊吧,混蛋,你難道還沒有感覺到嗎?唐霖想把我們一個一個扳倒,他這條癩皮狗想往上爬了。”林儀風的語氣激怒了白逐,“他已經把顧家的繼承人除掉了,顧歧川會被整進局子肯定少不了他的份。符家的女主人徐穎釗死了,相當於掰斷了符家半隻手臂。在這個緊要關頭,李重巖居然被指控了。他想幹什麼?他想挑起李重巖和符陽夏的猜忌,讓兩家爭鬥不休,他好乘虛而入!”
白逐抬起頭,側著臉看飛馳著往後倒退的高大樹木,這條路的路邊整齊地栽種著銀杏和橡樹,都是些參天的老樹。她抿著嘴唇,氣得手指發抖,說:“當得知你兒子病入膏肓的時候,他一定欣喜若狂了,他甚至都不用自己費勁就斷送了林家的未來。然後就輪到我了,他會以什麼方式對付我呢?”
林儀風聽出了她的憤怒,垂首看著自己的腳尖,轉過身子在窗前徘徊起來:“還有季家,誰都知道季家只剩下空殼了,季家最後的希望都在季垚身上,他是獨子,是世系的末代,是世界希望的中心。唐霖現在成了執行部的部長,這恐怕是我見過的最狗屁的事了,李重巖怎麼會同意他當部長?”
“李重巖也想讓季垚死。”白逐說,彷彿她說的不是自己兒子,而是其他的什麼陌生人,“他和唐霖在這一點上不謀而合了。”
林儀風在一幅油畫下站住腳:“就他媽離譜。”
“他很聰明地把季家放在了最後,季家就算只剩下空殼也比他一條癩皮狗強一萬倍,比資本他是比不過的。他媽的,我絕對不會放過這傢伙。他已經挑起內訌了,他想製造事端,然後把我們各個擊破。新一輪的大清洗又要開始了,林六,別忘了你是怎麼上位的,上一次大清洗你應該還記得吧?你不應該忘記。”
“我當然沒有忘記,我是靠扳倒唐家才上位的。唐霖一定對我恨之入骨,現在他決定要復仇了。”
白逐看著那些空落落的樹枝,一排銀杏和橡樹後面隱藏著另外一條公路,那條被人遺忘、久已沒有車輛駛過的道路顯得比月亮還要遙遠、蕭瑟、冷清。
“原本我以為悲劇不會重演了,”白逐說,她的怒意稍微有所減輕,卻添上了一絲悲傷,“但我忘了仇恨是永無止境的。復仇,我們都在復仇,我們都生活在永無止境的噩夢之中。”
“我們得前嫌盡釋、聯合起來了,白夫人,我們不能讓唐霖重新回到北冥主門的佇列中去。‘回溯計劃’找到的秘密如果被他竊取了,後果不堪設想。”
“我知道,林六,我不會讓他得逞的。當年簪纓侯爺就應該把他直接砍死,但侯爺留了他一命。現在他要來砍我們了,這個狗東西!”
白逐痛罵了一句,彷彿這些年的怨恨,都在此時得到了發洩。她一向保持著從容和優雅,但那些鬱積在心的不忿和怒火,時刻都在警醒著她:她從未遠離地獄,地獄就在腳下。
林儀風撐著窗臺,現在他已經被這樣那樣亂七八糟的事情弄得心力交瘁,他甚至已經疲於去理清北冥六門間的關係和恩怨,他們太亂了,亂得沒有盡頭。
車子行駛在山坳裡,荒山從四面八方包圍著它,孤獨的車燈刺出兩道光柱,沿著蜿蜒的山路上下起伏。山腳下橫著冰凍的河床,在大片荒蕪的田地中,佇立著四五間低矮孤陋的板房,那裡面藏匿著深深的不願意被人訴說的黑夜。大興安嶺的群山只剩下了黑色,車燈在此時顯得尤其悽迷、恐怖。
“我們這次得把符家聯合起來了。”林儀風說,“你知道的,想要保住季家,符家是最好的選擇。”
白逐嘆氣,然後搖頭:“我們這次已經沒得選了。只有符家能救季垚,但不是符陽夏,是他兒子。唐霖大概怎麼也不會想到,符家和季家能纏兩輩子。”
“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只是兩個年輕人自己的事。”白逐說,“他們會解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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