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啪嗒響。林城垂著眼睛不說話,山花認輸,拽著外套出去了。
等房門關上,季垚才動了動身子,換個姿勢靠著,他腰有點疼:“好了,你不要理他。請繼續說你看到的事,最好有細節,不要說謊,不要捏造事實。”
“時間,是時間被停止了。”林城盯著牆上的一個斑點,他不敢看季垚嚴厲的目光,“變得很慢很慢,就像在放慢動作。”
“0779,到現在為止,你已經重複這句話四次了。”季垚說。
林城瞥到旁邊的甜橙水,他想喝,但又忍住了:“是的首長,這就是我看到的景象。還有蛇,很多很多蛇,長著爪子的蛇,它們包圍了我,然後我就昏過去了。”
季垚煩躁地敲了敲筆帽,測謊儀沒有問題,他按掉錄音機的開關,說:“那是蛇的祖先,所以有爪子。情況我瞭解了,辛苦你了,先休息吧。”
他站起身,抖開風衣披上,切斷測謊儀的電源,忽地回頭對林城說:“那水想喝就喝,不用拘束。魏山華給你加了蜂蜜,很甜的。”
季垚說完就離開,林城看不見他影兒了,才小心翼翼地捧起杯子喝水,甜橙味道淡,甜味兒絲絲的。
“問完了?”山花靠在門邊,抄著手,“裡頭那個怎麼樣,你怕不是把人家嚇暈過去了。”
“媽的放屁,問了半天還是那幾句話,吶,全在這兒了。”季垚抖抖手裡的紙,把剩下的咖啡倒在旁邊的水槽裡。
山花翻了翻,季垚寫的字跟他的心情一樣暴躁。山花自然是說林城好話,季垚跟他瞎扯了幾句,錘他一拳,說聲再見後踏著皮鞋回自己房間,揉了揉睏倦的眼睛。
林城聽見門響,身子一抖,水在杯子裡晃動。山花的身影出現在屋子裡,林城緊張地放下水杯,坐在床上準備接受第二輪提問。他一直盯著山花的眼睛。
但山花不是季垚,自然不會問話,他對下屬們也比季垚溫和很多。山花看了看時間,拖過椅子坐在林城邊上。
“剛才季首長問話,你說的是真的嗎?”
“是真的。”
“嗯,那就沒有問題了。”山花點頭,“季首長對誰都這樣,他很嚴厲,嗯,你知道,他是鬼臉閻王......”
“魏首長,您想對我說什麼?”
山花抬頭看林城,卻不自在地眨了眨眼睛,沒等他開口,林城忽然撐著手靠近他一點,說:“你現在在想‘我為什麼不敢看他的眼睛’,你還在想‘我該怎樣才能得到他’,還有......”
“住嘴。”山花打斷林城的話,“不要妄圖猜測別人的心思,雖然我知道你會讀心。”
“知道這一點的,首長您是第一個。”林城說,他撐著手靠在床頭,“你想得到我?我已經做好被你得到的準備了。”
山花猛地站起身子,轉身要逃走,說:“吊兒郎當,滿嘴跑駱駝。”
“魏首長不想嘗試一下新鮮東西嗎?甜橙水裡加蜂蜜,我是頭回喝到,很甜的,我很喜歡。還有您的手帕,不收回去嗎?”
山花回頭,林城手裡攤著紅色的帕子,手指纏在上面,魚龍一樣攪動。山花這下更堅定了自己的判斷,林城眉眼寡淡,但每根頭髮絲都透著無處安放的風騷。
林城回自己房間,進門就把山花按倒在床上,騎在他胯上,手指搭著皮帶扣:“**。”
那天晚上山花聞到林城房中馥郁的酒香,那香味像是從面板的毛孔中滲出來的一樣,長久地盤桓於夢中。林城細長的眉尖第一次蹙成這個弧度,山花頭回知道他的腰原來那麼軟,撈在懷裡簡直要化了一樣。
季垚沒回自己的套房,他半路轉個彎,去敲了符衷的門。符衷剛洗完澡,開門就被人撞了滿懷,季垚把臉埋在他胸前,蹭了蹭,使勁兒聞他身上的味道。
“你怎麼突然過來,我都沒好好準備一下。”符衷揉揉季垚的後腦,這頭髮是植上去,有點硬。
季垚仰面在被褥中躺下,符衷給他脫掉身上的西裝外套。季垚困得冒泡泡,符衷撐在一旁看他,季垚抬著手揉符衷蓬鬆柔軟的頭髮,他喜歡這手感。
“真軟啊。”季垚說,“我也想有你這樣的頭髮,但大豬那傢伙死活拒絕我,老子真想錘他,要他何用。”
符衷在他額頭上親一下:“現在也很好,我很喜歡。”
季垚咬他嘴唇:“好甜。”
“林城那邊有什麼訊息嗎?”符衷問,他把季垚抱在懷裡,“去了這麼久,現在都半夜了。”
季垚打了個哈欠,把頭靠在符衷頸窩裡,說:“挺複雜的,等會兒跟你說,先讓我洗個澡,今天跟你睡。”
“不怕把持不住?”符衷笑道,起身去浴室放水,“你那麼美,我定力很差的。”
“誰先勾引誰是狗。”季垚說,他穿著襯衫長褲走進去,當著符衷的面拆掉了皮帶。
符衷扶著門框看他:“早點來還能一起洗澡。”
季垚挑釁地笑笑,關上浴室門。
“初戀超甜。”符衷說,他把床鋪打整好,窗簾拉開一半,季垚說他喜歡月光。
何巒來了西藏,第二天就跟著科考隊去了帕魯藏布大峽谷的化石發掘現場。他上頭跟了一個老師,文物修復專家,據說是藏族人,叫佔堆絳曲,意思是降妖除魔的菩提。
何巒叫他老師就叫絳曲,這個名字讓人聯想到菩提子。老師的家鄉在西藏阿里的普蘭縣,他曾在閒暇時對何巒說起過家鄉的雪山。
這是來到挖掘現場的第五天,何巒天天穿著防護服在棚子裡研究碎掉的石頭。吃了一鼻子灰,回去就是陳巍給他打熱水洗手洗臉,給擦傷的地方上藥。
“小心點,別整壞了。”陳巍在旁邊小聲地提醒,他作為巡防護衛在江畔巡邏,中午停下來休息。
何巒把他推開一點,說:“不要站在那個位置,你擋到我的光了。午飯吃過了嗎?下午還有沒有任務?”
陳巍靠著桌子伸腿,無聊地環顧四周:“午飯吃過了,沒吃多少東西。下午有一隊人要去上游,我得要去護著,六點之前能回來。”
“上游不太平,那地方全是亂石灘,死過很多人,石頭縫裡全是屍體,他媽的居然有人要去那地方?”
“Who care,他們要去,誰管我們死活。”陳巍朝外面看看,掀起棚子指一指,“就那個方向,山裡還有座寺廟,看見了沒有?”
何巒停下手裡的動作看外面,群山環繞之中果然露出寺廟的尖頂,燈火長明,看起來像仙家的閬苑。
忽然外面有人跑過來在喊事情,這種時候何巒就知道那邊肯定又挖出了什麼東西要喊人去當苦力,然而大家都推推脫脫,所以一般就是他們這種見習生去。
“上頭出邪了!鋼釺一打下去就斷,鑽孔機也報廢了一個,挖不動了!”胖子朝絳曲老師哇啦哇啦地說著,幾百米外果然很熱鬧。
陳巍提著槍陪何巒上去,絳曲穿著羊皮衣服走在前頭,他是個中年人,學識淵博,下巴上留著鬍子,面板天生黝黑,架著銀邊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