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
陳大爺擺擺手:“我成天沒事淨睡覺了,就愛聽你們說說話,沒事沒事。”
兩人頓時有些沉默。
都聽醫生護士說起過這大爺的情況。腫瘤已經晚期時日無多了,兒女卻都在國外打拼。雖然賬戶上總不斷錢,也託醫生請了專業護工,兒女卻沒回來過幾次。
陳大爺卻是個開朗的性格,雖然還疼著,卻笑著對尚厚德搭起了訕:“小尚啊,聽我一句勸,你兒子說的都對,到了這年紀了該聽小輩的就聽小輩的,別犟了。”
可憐的尚厚德上被大爺訓,下被兒子訓,旁邊還有個兒子男朋友隨時準備幫腔,連照顧他的護工都已叛變,真正是孤立無援。
他耷拉著八字眉,委屈得:“……我知道了嘛。”
他只是嘴饞偷吃了一頓紅燒肉!
嚶!
等尚厚德乖乖認錯,並保證絕不會任性再犯,也絕不會因為任性再犯虛弱得昏掉後,已經半個小時後了。
醫院也禁止訪客探望了。
尚陽又囑咐了尚厚德好幾句,並威脅他不聽話,就請出外公來親自訓他。尚厚德立即打斷了他,並表示自己已立地成佛摒絕了一切塵心,請他萬勿擔憂。
一關上病房門,尚陽滿臉的兇惡頓時消失,捂著嘴快步走向走廊盡頭的樓道。
一到樓梯口,他止不住的淚水,無聲地奪眶而出。
黎青早有預料,快人一步追上去,上前攬住了他肩膀,將人提著支撐了起來:“尚哥,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
怕被病房裡的人聽見,無論是尚陽還是黎青都刻意壓低了聲音。
外頭已是華燈初上,夜色沉沉籠罩著整個世界,彷彿沉而溺的水,從四面八方攏來,屏住了人的口鼻眼耳,窒息般的鎮定給了人近乎安寧的錯覺。
在這靜而長的醫院長廊裡,除卻醫學儀器不時長長滴一聲,空氣安靜而寂寥。
尚陽蹲在地上,竭力咬著唇,讓自己剋制與平靜下來,可肩膀仍忍不住地顫抖。
“剛剛他躺在那裡的時候,悄無聲息的,叫也叫不醒,我差點以為我真的再見不到他了。”
黎青一下一下拍著他的背:“我懂。尚哥,我懂的。”
“以前我恨他的時候,真的想過當初死的為什麼不是他,而是無辜的媽媽。可現在我不想讓他走了,他卻又生病了,你說這好不好笑……”
黎青溫柔親吻著尚陽的額角,緊緊攥著他的手:“我知道,尚哥,我知道。”
“黎青,我好怕。我真的好怕,剛才我差點就撐不住了……”
黎青緊緊摟著尚陽不斷抽動的肩膀,溫柔地吻著他的發尖:“我知道,我都知道。”
這樣的離別,我已經歷過兩次,所以你的一切強撐與崩潰,我都懂,我也都感同身受。
如果有可能,我寧願用自己脊背替你擋下這所有的離別苦楚。
只要你好。
惟願你好。
無聲的靜默流淌在黑暗的樓道,冥冥中的上天,彷彿有一雙無情的手撥弄著一切。
“只有六成的手術成功機率。”尚陽在長長的沉默後,已緩緩冷靜了下來,重複著醫生的話。
“只有六成。”
六成,一個精確無情的數字,將人離生與死的一線距離,冷酷地劃分開。
誰在做選擇時,又能知道會帶來什麼命運?
黎青認真地握著他的手:“尚老師做了那麼多好事,上天一定會保佑他的。”
尚陽沉默許久:“……嗯。一定會的。”
“黎小青。”尚陽轉頭望向黎青,輕輕喚了一聲。
黎青應了一聲:“尚哥。”亦認真注視著他。
藉著從虛掩的樓道門中洩入的一線窄長微光,他望見了黎青沉靜堅毅的眉目後。無論什麼時候,他好像總是這麼好看與冷靜。
他湊上前,找準黎青的唇,輕輕吻了上去。
黎青用手按住尚陽的後腦,無聲地加重了這個吻。
這是一個如溺水孩子般汲取力量,互相依賴,彼此救贖,長長而溫柔的吻。
黑暗樓道里,尚陽的聲音近乎呢語般響起:“謝謝你。謝謝這時候你在我身邊。”
?
病房裡。
關了燈的黑暗裡,背對著護工,蜷著身體睡著,尚厚德凝視著櫃子上那一束鮮花,輕輕發出了一聲嘆息。
作者有話要說:
HE!
HE!
HE!
重要的事情重複三遍。
第71章 知錯
“咳咳——”老張頭揹著手,踱到教室門口,清了清嗓子。
此時是清晨六點五十五,大半個城市仍沉睡在酣眠,早起的鳥兒都還在賴床時,一班教室裡已坐滿了人,無論走讀生住讀生家住遠近,男男女女都已到的一個不落。
“還有誰的物業作業沒交?”
“對了,昨天數學最後一道題誰會寫,教一下我吧,救救孩子們。”
“關關雎鳩在水一方,欸你能不能別影響我,害得我都背串了。”
各科課代表正催促著收作業,小組長們抓著作業本,如蝴蝶般在人群裡穿梭;昨天寫作業時遇到難題的正抓緊最後一點時刻,爭分奪秒地問著同學們;其餘勤奮的鳥兒們已經拿出語文課本,背起了古詩文。
陣陣朗朗的書聲自教室視窗傳出,震驚起了梧桐樹上的麻雀,與過路的其他班同學。
老張頭這一聲咳嗽,起初並未能在這吵鬧背景下,驚醒任何一位埋頭苦幹的同學們。
只有語文課代表正匆匆抱著作業,衝向辦公室時,才瞥見了站在門口,不知道看了多久的他。
語文課代表嚇得退了一步:“老師?你怎麼站在這裡?”
“沒事,我就過來看看。”老張頭順手接過她手中的作業:“給我吧。我待會帶回去,你快去讀書吧。”
懵懵懂懂被搶走了工作,語文課代表只疑惑地看了老張頭一眼,便投入了課本里。
還有一個星期,新一次月考就要來了。
他們都下定了決心,要以這次月考為起點開個好頭。
這時候誰都不想鬆懈。
老張頭抱著作業冊,就站在門口凝視這一群孩子。
初生的日光只漏出了一線,天光位於光與暗之間,
四十七個面孔,也說不得都算好看,因為緊張的讀書生涯,沒有太多時間打扮,也說不得精緻。
但每一個臉上都洋溢著少年人的激*情與熱血,那種縱然世事艱如泰山,我亦無悔衝鋒的精神,令他們每個人都鮮活如歌。
“也只有這群孩子們啊,才真的以為自己能改變世界吧。”
又站了片刻,他才抱著練習冊,慢悠悠朝著辦公室走去,朝陽印著他的背影,一步步走向希望初生的地方。
“雖然太過稚嫩與年輕,可真讓人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