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很受族人的歡迎,可惜這些年隨著氣候的變化,這種花幾乎已經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便是那些自遠古時候傳下來的光石和燈燭。
可瞳卻很喜歡這樣的黑暗,他的屋子裡從不點燈,最喜歡的就是早晨陽光穿破矩木枝葉投射進這狹縫一樣的視窗,在屋子的地面上拉出一條長長的極窄的光線,據他所說,這有一種糅雜了生命與死亡的鋒銳美感。
謝衣是無論如何都看不出這大約也是他有時候會覺得和瞳無話可說的原因。
他喜歡四月的時候,陽光穿透矩木枝葉落在城中,斑駁的光影隨著風吹過而微微搖晃,悠長而又舒緩。那些一簇挨著一簇,一枝擠著一枝的剛剛舒展開的新葉,發出簌簌的低語,整個流月城都籠在這樣的聲音裡,難得的生機勃勃。
喔?族裡還有人也試過?那結果怎樣,他做出來了嗎?
謝衣正在調整這一個偃甲人的手臂,因為是他第一個嘗試的作品,所以難免會在製作的時候竄出來許多不靠譜的突發奇想。
比如說,他只是在製作這一個偃甲人的時候稍稍聯想了下若是能造個力大無窮的偃甲人便好了,然後在製作完畢後,才發現偃甲的手臂太過粗壯,以至於身體的平衡性和靈活性有些差,一走起來手臂千斤墜一樣吊在那裡,轉個身差點把自己擺倒下。
我是指,能說能笑,和我們一般無二的那種偃甲人。
謝衣又補充了一句,他盤坐在地上,半點也沒有平日裡在族人面前的那個謙和優雅的破軍祭司模樣。
他知道,瞳身為生滅廳主事,能夠查閱生滅廳中儲存的流月城歷代典籍,很多事情他都只是不說,而非不知。畢竟,那些典籍,有些是連大祭司沈夜都不知曉的秘辛。
單以偃術而論,無人成功。
瞳似乎欣賞夠了他那 混合了生與死的鋒銳美感,他轉過身,越過謝衣走到屋裡坐下,把自己浸在一片黑暗中,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爬出來的蟲子扭著胖乎乎的身子黏在他指尖,而他凝視著它的眼神溫柔而又愛憐。
瞳其實有一張很好看的臉,個子比族裡的大多數人都要高,正邁入成長期幾乎一天一個個兒的謝衣不過堪堪到他的胸口,就連沈夜都矮了他半個頭。他不常笑,五官卻也能顯出些柔和來,因為不喜外出終日埋在黑乎乎的房間裡,面板蒼白,行動間也帶著些不自然的僵硬,流月城中能叫出他名字來的人不出二十,而他打過招呼的人不出五個。
此刻,他用指尖一下一下撫過手上趴著的胖蟲子的肚子,微垂著眼簾漫不經心地開口。
你可以去問問華月。
華月?
謝衣剛想要問原來華月也精通偃術嗎,可一抬眼,愣是從瞳那副隨口一提的敷衍表情上看出了不自覺的莫大惡意,便閉了嘴,不再開口。
而他製作的第一個偃甲人,就在瞳黑乎乎的、永遠藏著各種蠱蟲的房間裡誕生了。
手臂過長,失敗。
三日後,這具偃甲人如同謝衣曾經制作過的許多偃甲一樣,被仔仔細細地調製了一遍,整整齊齊地碼進了偃甲房。
七天後,第二具偃甲人誕生了,頭有些大。
一天後,被謝衣套上了一頂斗笠,塞進了偃甲房。
第三具偃甲、第四具偃甲
當謝衣將他製作的第七具偃甲堆到偃甲房裡,卻發現以往偌大的房間已經被體量略大的幾具偃甲人塞得滿滿當當的時候,便不得不硬著頭皮去向沈夜再申請一間屋子來擺放自己的作品。
倒不是沈夜待他苛刻,不通人情,事實上,看起來難以親近冷肅嚴苛的大祭司,在對待自己唯一的愛徒時頗為細緻耐心,有問必答有求必應。可他那獨特的、僅在親近之人面前表現出的、與外表完全不符的微妙的惡趣味,著實令謝衣有些苦惱。
師尊啊師尊,您在逗弄我的時候,能不要擺出一副意味深長的高深莫測模樣嗎?
你是說,為師前些時日方才允給你的那間屋子,又不夠用了?
沈夜坐在椅子上,一手撐著下顎,好整以暇地欣賞著自家徒弟低垂著腦袋的模樣。
這是你的第幾處偃甲房了?且讓為師細細算來。
師尊~
被舊事重提,謝衣有些不好意思,還有些小小的內疚。
雖然他並不喜歡,但是他很清楚地知道,沈夜收他為徒,是想要將他培養成為下一任的大祭司。一名合格的大祭司需要學習的東西很多,偃術並不在其中。
雖然從最初,是沈夜尋了人來教導他偃術,並且在這之後,沈夜也從未對他習練偃術說上什麼,可隨著分配在偃術學習和製造偃甲上的時間越來越多,謝衣自己多少有些愧疚和不安起來。
沈夜笑而不語,修長的手指在椅靠上敲了敲,方才又開口問。
聽瞳說,你這些時日一直在做偃甲人?會說會笑,與真人無異,你怎麼突然對這有了興致?
沒有聽出沈夜言語間古怪的停滯,謝衣對著沈夜難得的好奇追問支支吾吾,不好意思說自己那有些荒謬的想法。
可面對著沈夜微帶著些鼓勵的眼神,自拜入他門下後不知將多少稀奇古怪的想法曝路給自家師尊的謝衣忽然又有了底氣,頗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抬起頭。
我自學習偃術以來,每次見到偃甲在自己手中成形,恍如活物,便總有種既歡喜又遺憾的感覺。歡喜的是,偃術將那麼多的不可能變為可能,創造出如此多的生命,遺憾的則是,再逼真的偃甲,終究仍是死物,偃術一途的盡頭,不該是如此,還應該更加的、更加的我說不出,可我知道,我並不滿足於現在這樣。
謝衣越說越是流暢,眼中的光芒也漸漸亮起。
劍亦有靈,我只是想,會否偃甲也有偃甲靈
這
沈夜愣了愣,面上難得浮現出些驚訝來。
他細細看了看謝衣的神色,那雙與大多數烈山族人都不同的,清澈又堅定、熱情又冷靜的眼眸中寫滿了歡喜的執著,便是有些軟下心,不忍心去擊碎他眼中的期盼,只搖了搖頭,笑道。
天下之大,或許有也未可知。
作者有話要說: 唔,除了我想開新坑,以及新坑想寫綜合同人,主角是江一一的姑姥,名字叫吾皇萬歲以外,就沒啥想說的了
☆、偃甲有靈
沈夜的回答雖未免顯得有些敷衍,但對謝衣而言,已是足夠。
從某種方面來說心胸實在博大的謝衣,就這麼理直氣壯地拋下了心底的小小愧疚,快快樂樂地繼續投身於他的偃術大業。
與人一般無二的偃甲?
剛剛給沈曦彈完曲子,哄著她睡下了的華月正抱著箜篌往外走,就被謝衣攔了個正著。
在謝衣拜入沈夜門下之前,華月便已經追隨在沈夜左右,她是一位很美的女子,沉靜、溫柔,任何時候都是不疾不徐,行為處事頗有大將之風。真要說起來,在前幾年謝衣年紀尚幼的時候,比起沈夜這位在生活上有點不拘小節以至於對自家徒弟的衣食住行心有餘而力不足的師尊,反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