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沒想到的是事情最後演變到這個地步。
她被人一盆冷水潑醒,然後被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綁了。她自己也算生得粗壯,這幾個竟然都比她高了半頭有餘。
她瑟瑟發抖,根本不敢反抗,跌跌撞撞被人叉到了宜年居。
“奴婢該死,太夫人饒命,太夫人饒命。”路婆子抖如篩糖,跪在地上“咚咚咚”磕著頭。
太夫人輕輕哼了一聲,一副不願意聽她胡言亂語的樣子:“拖出去打三十板子。”
路婆子聞之大駭,驚懼不已地瞪大瞳孔,她知道府裡用的刑杖都有茶杯口粗,暗紅暗紅的顏色,三十杖下去就算不死,也得至少半年下不了床。
“啊——太夫人饒命!”
路婆子仿若垂死之人,抓住僅有的希望,拼命掙扎往前匍匐,口裡大聲地求饒,見太夫人面無表情,就衝著葉棠喊了起來:“表小姐,表小姐,求求您幫老婆子說句話,我一輩子都記得您的大恩大德!”
還未等葉棠說話,原本只是臉色不好看的太夫人卻大發雷霆,一掌拍在了身邊的茶几上,震得茶碗跳了三跳,斥道:“把她的嘴給我堵上,好好的姐兒站在這裡,也是你攀扯的?打完三十大板就叫了人牙子進來給我賣了。再有多話,一家老小都賣了!”
屋內眾人大氣也不敢出,所有服侍的人都嚇得臉色發白,葉棠從來沒有看見太夫人發這麼大的脾氣。伯府一向只有買人的沒有賣人的,太夫人待下人又素來寬厚,不是那種一不高興就對下人喊打喊賣的,更何況路婆子還是隔房的。
呂媽媽手心冒冷汗,心中暗道:太夫人是真的被惹火了。
她打了個手勢,幾個孔武有力的婆子就把路婆子架了出去,卻因她被堵了嘴,只剩模糊不清的“嗚嗚”聲響。
正在此刻,忽聽有一道嬌滴滴的女聲在門口高聲道:“你這惡奴,仗著有幾分體面,竟敢在主子頭上作耗,來人,給我狠狠地打!”
下一瞬,清脆密集如雨點的耳光聲在院子裡響起,“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葉棠納罕地朝門口望去,嶽府的媳婦姑娘都是幼承庭訓的大家閨秀、小家碧玉,這位有點非主流啊。
果然,太夫人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一群媳婦丫鬟圍擁著一個人從門內進來,她不過二十七八歲的年紀,尖尖的下巴、大大的桃花眼、彎彎的黛眉,頗有姿色。只是美則美矣,眉眼間稍嫌凌厲,和溫柔婉轉靠不上邊。她似雲翻飛的髮髻上,插金點翠,倒比郝氏這個伯夫人還有派頭。
這就是三太太範氏。嶽見燊的父親嶽庭昌在原配去世後不到一年,就續娶了現在的太太範氏。
嶽見燊突然站起來,力道之大,險些帶翻了圓凳。葉棠不動聲色擋在他身前,隨著眾人一起行禮:“見過三伯母。”
範氏捏著帕子朝太夫人行禮,太夫人淡淡道:“原來是老三媳婦,起來吧。”然後吩咐丫鬟端椅上茶。
範氏卻朝著葉棠走去,安慰道:“今日委屈表小姐了,你的丫頭還捱了打。看著我的面子,就別和那刁奴計較了。”說著,拿出一塊精雕細琢的和田白玉佩:“這個給你壓壓驚。”
葉棠根本不想要,可看太夫人輕輕點了點頭,遂收下。
範氏又掏出帕子抹了抹眼睛,拉著嶽見燊的手哭道:“哎呦,我的兒,真真心疼死我了。那些喪了良心的奴才秧子這麼欺負你,怎麼不來告訴我,這樣的刁奴打死也死不足惜。”
範氏的手冰冷冰冷,嶽見燊後脊升起一縷縷涼意,身體漸漸僵硬。他想起從前被四房的六哥捉弄,把一條蛇放在了他的床上,那蛇黏黏的,滑滑的,爬進他的袖子裡……
忽然一隻溫暖柔軟的手握住了他另一隻手,葉棠仰著臉,清澈如水的雙眸裡清晰地映出他小小的身影,關切地叫了一聲:“九哥”。
嶽見燊閉了閉眼,吐出一口濁氣,朝葉棠笑笑。
範氏已坐在太夫人下首,睜著一雙淚眼,道:“我們老爺子嗣不豐,燊哥又是長子,我一心盼著他好,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您也知道我那琬姐自打落地就小災小難的不斷,我是顧得了這個顧不上那個,千囑咐萬囑咐讓下人照顧好他。她們卻揹著老爺和我,這樣昧心欺主。還要勞煩大伯母訓誡,我真是無地自容!”
葉棠簡直要雙擊點贊666了,這範氏能屈能伸,一手避重就輕、委罪於人玩得好。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路婆子一介奴婢,若不是範氏縱容,給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打罵主子。
太夫人活了一把年紀,什麼事情沒見過,深知內宅中的爭鬥不見刀光劍影,卻能殺人於無形。
這個範氏出身世代皇商之家,人稱“牡丹范家”,到她這一代已是第六代。燕京城裡城外大部分的牡丹,菊花、梅花都是他家的,甚至宮裡一應陳設盆景,亦是他家供奉,富貴非常。
士農工商,商人始終低人一等。能給建寧伯府的三老爺當繼室,也算是高攀了。但範氏不是普通人,一進門就把丈夫哄得暈頭轉向,繼而把房裡的鶯鶯燕燕一掃而空。這些年嶽庭昌屋裡什麼下藥打胎,誣陷挑撥,各種陰毒狠辣的事兒她都做得出來。不知出了多少人命,發賣了多少妾室,大家暗地裡都叫她“河東獅”。
正因為如此,她對範氏素來不喜。今日若不是葉棠,她實在懶得理會三房這些破事。
想到這裡,太夫人面上的神色更淡了,她揉了揉額角:“既如此,那婆子你自帶回去,按府裡的規矩,該如何便如何,不可再讓人瞧了笑話去。燊哥是你們屋裡的長子,你是嫡母,教養子女是你的責任,生恩不如養恩,你待他好,他長大了自然孝順你。”
這一番連敲帶打的話,範氏應得痛快,遂起身告辭。她要走了,嶽見燊當然得一起離開。
葉棠卻拉著嶽見燊的手不鬆開,稚聲稚氣道:“九哥留下,我要和九哥玩。”
太夫人又是好笑,又是無奈,道:“傻孩子,燊哥自然要跟你三伯母他們回去。”
葉棠卻搖頭:“我不,我就要和九哥玩,九哥晚上到哥哥院子裡睡。”
範氏眼睛轉了轉,哄她:“你九哥有自己的屋子,而且他認床,換了床就睡不好。你要想和九哥玩,就到我們院子裡來。”
擰著眉頭思忖半晌,葉棠才算鬆了手。
太夫人舒了一口氣,吩咐人切了西瓜來。
葉棠一邊用銀果叉叉著西瓜小口吃著,一邊歪著腦袋問道:“姑祖母,九哥是庶子嗎?”
太夫人有點奇怪,葉棠就是對著麟哥也沒這麼關心的,不禁反問:“棠兒為何如此關心燊哥?”
葉棠垂著眼瞼,囁嚅道:“我覺得他很可憐。他和我說他是婢生子,他娘死了。姑祖母,九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