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手,坐在床沿看著他邋遢的樣子,她抖抖他的外衣,笑道,“洗漱一番,換身衣裳,我帶你出去走走。”
走?寧永貞錯愕的蹙起眉心,他這條腿怎麼走,叫人看笑話嗎?
他幾乎立刻搖頭拒絕,“不去。”
“不去也得去,”陳懷柔接過婢女端來的溼帕子,按到寧永貞下巴上,又取來剃刀,展開刀刃後,忽然疼的吸了口氣。
“怎麼了?”寧永貞急切的低頭,握住她的手掌拉到眼前,白皙的掌心纏著幾圈紗布,中間滲出來血,許是被刀把壓到,弄破了傷口,血流止不住的暈滿了紗布。
陳懷柔抽出手,滿不在乎的背到身後,換另外一隻握著剃刀,“摔了一跤,磕破點皮。”
寧永貞沒再問,磕破皮還是被利器所傷,他一眼就能看出來,單是血流量便不是磕破皮那麼簡單。
“我自己來,你去旁邊坐著。”他沉聲接過剃刀,陳懷柔轉身走到窗角,似乎背對著他撩起衣袖,寧永貞看不真切,隱隱知道她定有事情瞞著自己。
“你又跟人打架了?”他不動聲色的刮掉左臉頰的鬍鬚,陳懷柔放下衣袖,回頭衝他笑了笑,“都是我欺負別人,誰敢打我。”
這話不假,寧永貞看著她狀若無恙的表情,只將懷疑埋進心裡,陳懷柔不想說的話,便是威逼利誘也不能讓她開口。
寧夫人進門的時候,婢女正好從櫃中取出兩件錦衣華服,一件月白清貴,一件墨綠明朗。
“懷柔覺得哪件好看?”寧夫人揮了揮手,婢女捧著衣裳走到陳懷柔面前,寧永貞緊張的瞥了眼陳懷柔,又怕被她發現似的,趕忙別開視線。
“他臉白,穿什麼都好看。”陳懷柔覺得寧永貞跟陳睢一樣,細皮嫩肉,就算粗布麻衣也能穿出紈絝貴公子的感覺。
“你眼光好,替他挑一件。”寧夫人握著陳懷柔的手,再看看兒子通紅似火的脖頸,既覺得高興,又有些悵然。
想當年兩家差點就定了親事,若不是左遷入京,哪裡會有這樣多的磨難。現下看著陳懷柔颯爽明媚,比之幼時更讓人喜歡,心中便難免生出悵惘之意。
可惜,開弓沒有回頭箭。
這樣好的姑娘,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成為自己的兒媳了。
“墨綠色這件吧,會顯得氣色好點。”陳懷柔指著衣裳,又象徵性的問寧永貞,“自己穿還是我幫你穿?”
寧永貞從脖子紅到了臉,沒好氣的惱道,“你還是不是個女孩子,知不知道矜持!”
陳懷柔莫名其妙的瞪他,“小時候不就這樣嗎,你現在嫌我不矜持?我對你矜持個什麼勁,趕緊穿衣裳。”
她迎面一拋,寧永貞接住,磨著牙齒憤憤的睨了她一眼,陳懷柔覺得他摔斷腿後,腦子也時常不對勁。
寧夫人越看越歡喜,越看越後悔,看到後來,越發覺得兩人兩小無猜,青梅竹馬,若是兒子的腿沒斷,這該是多好的姻緣。
可惜,她匆匆出了門,拭了拭淚,又吩咐婢女將輪椅備好,回頭就見兒子下了床,單腳撐地,陳懷柔跟他打趣道,“你知道雞鴨鵝夜裡怎麼睡覺嗎?”
寧永貞蹙眉,陳懷柔忽然模仿寧永貞的動作,抱著胳膊單腳立著,睫毛一垂,煞有其事道,“就像你這樣,一隻腳立著,一隻腳懸空,兩眼一閉,睡到天明。”
“沒想到你這麼見多識廣,連雞鴨鵝睡覺都知道。”寧永貞挪到輪椅處,看了眼,笑道,“輪椅的紋路都是我喜歡的捲雲紋。”
陳懷柔掃了眼,站到他身後,從新砌的斜坡將他推下。
她看著輪椅,想著這以後就是寧永貞的腿,以後他都得仰著頭跟自己說話,想想那場景,陳懷柔便覺得一陣心酸。
他們去的地方一片蘆葦蕩,深秋時節,正是蘆葦開花的時候,遠遠眺望,彷彿碧綠水面浮起雪白的絨毛,迎著光暈,變幻出深淺不一的色彩。
微風將細碎的蘆葦花吹成漫天飛舞的雪,窸窸窣窣的葦杆搖晃出層層波浪,叫人觀之心曠神怡。
“可真夠荒僻的。”寧永貞逡巡四周,竟不見半個人影,不由扭頭仰視著陳懷柔,“怎麼找到這裡來的,我在京城遠比你久,卻從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個去處。”
陳懷柔把他推到岸邊木堤上,任由高過人的蘆葦將他們遮掩藏匿。
“哭吧。”
“什麼?”寧永貞一愣,隨即手指慢慢收起,摳著扶手發出澀澀響聲。
陳懷柔踢了腳輪椅,面上收斂了笑意,又重複一遍,“想哭就哭吧,我不會笑話你。”
“神經病。”寧永貞咬著牙,冷凝的抬起眉眼與她對視。
“寧永貞,就哭這一回,痛痛快快哭完,往後就好好過日子。”她特意找了這個地方,冷僻無人,便是喊上三天三夜,也不會被人聽見。
寧永貞窩在寧府的時候,裡外都有婢女小廝伺候,他那樣桀驁的心性,無論如何也不會敞開了哭,若是不能將負面情緒釋放出去,他便永遠想不明白,剩下的日子到底該怎麼活。
“那我走遠些,你隨意。”陳懷柔轉身,還未提步,手腕就被他一抓拽住。
寧永貞低著頭,緊緊攥著她纖細的手腕,顫著聲音道,“你別走。”
陳懷柔往後退了兩步,正過身子對著他,她低頭,寧永貞慢慢仰起臉來,在陳懷柔注視他的時候,寧永貞伸長手臂,將她圈了起來。
他的頭貼著她的腰,緊緊地,陳懷柔甚至能感受到濡溼的衣裳,熨帖的黏在身上。
“為什麼是我..”寧永貞啞著嗓音,自言自語似的,陳懷柔一動不動,寧永貞的聲音帶著難以描述的壓抑與絕望,“為什麼是我,為什麼是我!”
他一聲又一聲的重複著這句話,胸腔裡的悲鳴像是嗚咽的河水,打到蘆葦叢中,又胡亂流淌著湧向前方,氣息漸漸弱了下來。
陳懷柔的手摸著他的頭,拍了拍,眼角溫熱,她仰起臉將那股水霧逼了回去。
馬車行至鬧市,嘈雜的聲響驚得陳懷柔一抖,醒來時,身上蓋了一條薄薄的毯子,她坐直身子,見對面寧永貞闔著眼皮,似乎睡著了。
許是方才發洩的過火,一路上寧永貞都沒有睜眼。
她盯著寧永貞的臉,越看越不對勁,皙白如玉的面頰,漸漸湧起米粒大小的紅斑,從額頭沿著鼻樑又漫過了下頜,在頃刻間便佈滿了寧永貞裸/露的面板。
她猛地站起來,躬身上前一把扯開他的領子,素白的面板上,爬滿了星星點點的紅斑,寧永貞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每一次噴出來都像被火炙烤過似的,陳懷柔拍了拍他的臉,聲音因為擔心而變得尖銳。
“寧永貞,你不會對蘆葦過敏吧?!”
寧永貞挑起眼皮,看著陳懷柔惱羞成怒卻又發作不得,他咳了聲,啞著嗓音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