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彷彿都找到了出處。
一年前。
一年前,她只有十七歲,獨自一個人面對父母的驟然離世……蕭凱想象不出,她一個人是怎麼熬過來的。她還只是個孩子,可是她幾乎從未在人前洩露半分。
再次回想起來,所有事情似乎都變得有跡可循。
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在那個頒獎典禮的現場,她渾身發熱,人事不知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入睡。
那時候,她父母的意外剛剛過去數月。
還有更早之前,她站在《新歌聲》的舞臺上,被問到為什麼參加這個比賽時,她平平淡淡地答,我需要錢。旁人只是一笑而過,沒有人當真,更沒有人深思她這句話真正的重量。
她和他們所有人一起在片場認真拍戲,接受記者的採訪,耐心回答問題。可是轉過身一個人待著時,就彷彿瞬間被淹沒進自己的世界。別人融入不進,她也無法踏出。
她經常熬夜,臉色蒼白,眼圈深重,他多次勸說,卻從未想過,她其實是無法入睡。經歷那樣的鉅變,哪怕成人也可能被打垮,她怎麼可能睡得著?
還有她看著他的眼神。
她每次望著他,就彷彿他是她渴求已久的某樣東西,像是……像是可以照亮和溫暖她的陽光,能夠帶她走出生活泥潭的橋索。
蕭凱這時候才模模糊糊意識到,自己對蘇寒來說可能代表的意義。
可是他又做了什麼?
他走進她的生活,然後又為了某些跟生命相比毫無意義的東西離開了。
蕭凱無比驚訝他居然用了“生命”這個詞。
然後他意識到,對蘇寒來說,他也許真的是她獲得第二次生命的機會。
這個發現讓蕭凱的手指微微顫抖無法自制。
那些新聞上,甚至毫無道德地配了數張交通意外現場的照片。
黑色的車子像一張揉皺的紙張,翻折在路邊。碎裂的車窗中,伸出一隻纖細的佈滿傷痕的手臂。明晃晃的馬路上到處是觸目驚心的紅色血跡。
蕭凱知道,這些照片是虛假的,車裡的人也並不一定是蘇寒,甚至也許只是某部影視劇的劇照。可是他抑制不住自己心臟的顫抖。
他想起蘇寒手臂上那條長長的傷疤,她當時對那個小女孩說話的時候,神情那麼平靜淡然,彷彿說的是別人的事情,那些傷也在別人身上。
或許越是深重的苦難,越是不動聲色,沒有聲響。
他得再見她一面。他不知道自己要對她說什麼,或是為了什麼。但他知道,他一定得再見她一面。
蕭凱是在醫院找到蘇寒的。薛穩告訴他蘇寒在醫院。
她的臉色從未有過的蒼白,甚至比身上的白色T恤還要慘白幾分,神情彷彿累極,在積蓄著最後的力氣維持自己站立。
她恰好從醫院門口走出來,看到他,怔了一下,隨即隔著幾步遠站住,不讓兩人之間的距離繼續縮短。
白色陽光照在醫院前面的空地上,平坦刺目,如同茫茫雪原。
凝視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寧靜專注,但是在他說話之前,她先開了口。
她平靜看著他,呼吸緩慢地說:“蕭凱,別後悔。”
這是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不是威脅,不是嘲諷。只是安靜地陳述。
既然已經做出選擇,不要後悔,不然我們怎麼辦。不然,我怎麼堅持一個人走下去。
所以別後悔。
每個人都有自己沉墜掙扎的泥潭,我們都要各自堅強。
蕭凱站在那裡,感覺到凍僵凝結般的空氣從胸腔一直蔓延到喉嚨口,讓他說不出一句話。
他也不必再說什麼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兩個人都喜歡,兩個人都很好。
☆、第 59 章
蘇寒之所以在醫院, 並不是她生病,而是張敏。
網路上的那些新聞將她心頭最大的傷口直接殘酷的撕扯開,她還沒有想好如何將這些血淋淋的傷口縫合好。
然後她接到了一通電話。
當電話另一端說他們是某醫院, 問她是不是張敏女士的家屬時, 蘇寒已經意識到可能發生的事情。
遇到蕭凱的時候,她剛剛從張敏的病房離開。
蘇寒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慶幸,張敏還沒有把自己折騰死。但是也不遠了。
也許她不應該感到意外。
張敏躺在被白色覆蓋的病床上,現在她哪也去不了了,被惡性腫瘤吞噬殆盡的軀體連她自身的重量都無法支撐了。她生命中最後的時間都要被束縛在這張床上。
看到蘇寒出現,張敏用那雙眼窩深陷的恐怖眸子靜靜地盯了她很久,然後說:“我本來打算恨你。”說完又馬上輕輕搖著頭改口,“不,我就是恨你。”她說:“我恨這個世界, 恨這世上的每一個人。”
因為身體虛弱, 她的聲音不大, 但是足夠蘇寒聽清楚。
蘇寒也看著張敏。她當然可以恨她。也可以恨谷雲亭, 恨這個世界,恨這世上的每一個人。
可這又有什麼用處呢?
什麼都不會改變。什麼都沒有改變。
她們依舊痛苦著。
從病房出來的時候,蘇寒想, 人生苦短。人生苦短。
這個詞對人生的描述何其精確。人生真的就是又苦又短。
蘇寒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為張敏感到難過。她第一時間想到的只是穀雨。
莊婷來醫院接蘇寒。這次沒有帶薛穩,她一個人來的。
最近一段時間網路上接連曝光的訊息, 讓莊婷感到一絲氣急敗壞。
確實是她大意了。
因為答應蘇寒,對於她和蕭凱之間的事情不會插手,所以網上一開始關於蘇寒的那些八卦新聞讓莊婷放鬆了警惕,沒有第一時間察覺到事件的走向。
雖然事發後她已經用雷霆手段讓那些微博大V刪除了所有相關內容,並且讓薛穩關閉了蘇寒微博的留言功能,但已經產生的影響和傷害很難一起刪除和關閉。
可是莊婷沒有想到, 所有這些打擊,對蘇寒來說,只是剛剛開始。
對於張敏這個人,莊婷瞭解的不多,但是也不少。因為跟蘇寒有關,莊濟楚在得知張敏的存在後,第一時間對這個女人做了調查。
這個世界上的人,若是按一個不太精確的標準劃分,大致可以分成兩種,要麼苦於錢,要麼苦於情。當然,也有一些特別慘的,既苦於錢,又苦於情。
張敏也沒逃出這個圈。嫁給谷雲亭之前,苦於錢;嫁給谷雲亭之後,苦於情。
但在莊婷看來,張敏的所有“苦”都是她自己作的。
雖然父母早逝算是人生一大打擊,但那時候張敏已經成年,而且父母離世後給她留下了一處房產和少許存款。
這個起點已經比很多人高了。若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