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婷看來,這並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都二十一世紀了,中國的離婚率和經濟發展一同飛速增長。學校裡父母離異的孩子多了去了,每個人不還是一日三餐,笑口常開。
只是後來慢慢長大,再回頭看時,莊婷才有些明白,大人的通病是,經常將孩子的心事看輕了。
更何況莊婷那時候還並不是大人,不過只是一個渴望把自己偽裝成大人的孩子。
現在想想,彼時她那些看起來掏心掏肺地照顧和勸慰,大多都沒有落到點子上,還有些揭人傷疤的嫌疑。
最重要的是,蘇寒從來不只是一個普通的孩子。她少年早慧,小小年紀人情冷暖裡滾一遭,又自己爬上岸。於是有了滿身冷靜自持。
但莊婷亦知道,在蘇寒內心深處,藏著一個從未真正獲得成長的小女孩。她的淡然平靜,不過是她對抗這個複雜難解的世界的偽裝外殼。
儘管如此,莊婷有句話還是對的。不管發生什麼事,人活著,還是要一日三餐地慢慢長大。
現在他們都長大了。
雖然生活看起來不知道在什麼地方突然拐了個彎,轉向一個出乎意料的方向。但生活到底還是在繼續,無論蘇寒以後是選擇在這個圈子裡一條道走到黑,還是“幡然醒悟”,選擇“撥亂反正”,讓她的人生重新返回原本的正軌,莊婷相信,這都是段不太壞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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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對於劇組來說,第二天的大事件要“接地氣”得多——與“官宣”無關,而是大夥的伙食突然得到了質的飛越。
午餐送過來的時候,蘇寒剛好看完下午要拍攝的內容。一陣歡快地驚呼聲突然傳來,她抬頭看過去。
很快明白了怎麼回事。
也許她是有點預感的。但仍是驚訝。
其實劇組的盒飯並不算差,只是她的挑食也是真的挑。
只是再怎麼挑食,她也沒想過怎麼著。13歲初到英國,遇到莊濟楚之前,她一樣挑食,一樣吃不慣西餐,不還是一日三餐地過來了。
仔細想,正是莊濟楚將她原本的挑食養得更加刁鑽了吧。
手裡的劇本被不小心折起一個角,在喧嚷的空氣中突兀地捲翹著。蘇寒伸出手,用力將它壓平。
只是努力半晌,那道摺痕仍然不屈不撓地存在著。
送餐的是影視城最好的酒店,一個一個精緻的餐盒拿出來,蓋子上印著漂亮的燙金中英文圖案。年輕的送餐員也像是從盒子上拓下來的,穿同樣筆挺整潔的制服,連恰到好處的禮貌笑容彷彿都一模一樣。
大家紛紛起鬨問導演,劇組這是不準備過了嗎?
導演似有若無地往蘇寒的方向瞟了一眼,故作兇惡地說:“有的吃也堵不住你們的嘴!”
同樣瞟過來的,還有蕭凱的目光。
蘇寒都沒有看到。
主演的餐食是另外根據每個人的飲食習慣,專門細心搭配好的。
蘇寒領到她的那一份。
只是,人有時候沒食慾,不只是因為挑食。
《憶平生》幾支短短的MV,一直拍了長長的兩週。
穿著筆挺制服,揚著標準笑容,彷彿從畫冊上拓印下來的酒店服務生,也準時準點地送了兩週的定製餐。
兩週之後,蘇寒殺青,離開劇組,這項“福利”也隨之消失。
劇組裡,從演員到工作人員,這才暗自明白過來些什麼。
明白了,也就不敢再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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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蘇寒的拍攝工作現在還沒有結束。這是一項辛苦的工作,至少對於蘇寒來說是如此。她以往沒吃過這樣的辛苦。
她遇到的最大挑戰不是演技的問題,而是體力。
尤其需要吊威亞之後。
一場戲下來,整個後背溼透,倒不只是因為熱了,還因為累和疼。
她體質太差了,常常吊上去不過幾分鐘,就感覺整個背都不是自己的了。那條細細的鋼絲在工作人員手裡每拉扯一下,就像要直接勒進骨頭裡。要拍攝出仙氣飄飄的感覺,整個人還要表現得輕盈靈動。
蘇寒第一次真正體驗到了演員的辛苦。
不過這種感覺也讓她體會到另一種久違的充實。大概人有那麼多時間胡想亂想,是因為身體透支的不夠徹底。
南方的初秋,暖風吹著樹葉,輕輕飄動。天的顏色似乎淡潤了幾分,但陽光依舊熱烈不減。
從能量守恆定律來看,某種形式的能減少了,一定有其他形式的能增加。反之亦然。
所以身體所需的能量增加,心裡負擔的能量便減少了吧。
我們的身體也遵循物理守恆。
蘇寒坐在大大的太陽傘下面,漫無邊際地想。
這天拍攝的是外景。比起室內的悶熱,室外的焦灼反而不那麼難以忍受了。
一早驅車來到拍攝場地,將近中午時,每個人都被大太陽蒸乾了水分,三三兩兩,或坐或站地休息。
如果說人與人之間的相處,都是慢慢從陌生到熟悉,那蘇寒的這個“慢”,是比別人慢了兩倍不止。
兩三天的時間,田恬幾乎和劇組裡每一個人都混熟了,蘇寒還維持著進組第一天的狀態。
拍戲的間隙,她大部分時間總自己一個人待著,對誰都不好奇探問,更是從來不參與旁人的聊天或八卦。只偶爾和蕭凱、顧睿思湊在一起,聽導演講講戲。
因為和蕭凱、顧睿思的對手戲最多,所以蘇寒也就相對跟他們倆最熟。
但這種熟,也只是蕭凱和顧睿思交談聊天時,她坐在一邊旁聽。
蕭凱和顧睿思已經在劇組相處兩個多月,兩人已經非常熟悉。蕭凱比蘇寒大了近十歲,比顧睿思也年長七歲之多,但和顧睿思在一起,他會變得像大男孩一樣。
兩個人時常打口仗。
有一次兩人還極其幼稚地因為一件小事,拉蘇寒入夥評斷是非。
初秋的風還帶著夏日的燥意,蘇寒的頭髮被吹散到臉上,她用一根手指慢慢理好。
然後抬頭,看看顧睿思,又看看蕭凱。
最後對蕭凱說:“不要欺負小朋友。”
蕭凱忍笑著點點頭,用得勝一般的目光盯了顧睿思一眼。
顧睿思卻沒有理會他的挑釁,有點磕磕絆絆地對蘇寒說:“我,我好像比你大吧?”
蘇寒轉頭看他:“是嗎?”
顧睿思說:“我二十歲了。”
蘇寒“嗯”了一聲表示知道,再沒有別的什麼表情,也沒有別的什麼話,反而低頭重新看向手裡的劇本。
顧睿思皺了皺眉,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好幾眼,最終仍是什麼都沒說。
頭頂的太陽已經向西斜出一個弧度,蘇寒頭頂的太陽傘遮出的陰涼也移了一個位置,她坐在小小的椅子上,半邊身子在陰涼裡,半邊曬著日光,側臉乾淨的面板幾乎白至透明,能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