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鐵蹄聲傳來,整齊劃一的軍隊如同鐵色的利劍,像要將這血紅的錦緞劈成兩段。
被重重鐵騎簇擁的女人垂落手臂,她一手勒緊韁繩,一手拿著長弓,戰馬的鬃毛好似著了火,泛出濃郁的紅棕色。
火海頓時被一股更加有力的掌控籠罩。
來人屬南衙諸衛,由晉王統領。
她垂眸看向馬下之人,聲音不大,卻足以威懾全場。
“這裡,由我接管。”
話音剛落,身後破開火海的利刃眨眼間化作堅實的盾,以無法抗拒地姿態將群龍無首的神武軍驅趕,掌控局勢,有條不紊。
夏文宣衝到母親身邊,將她扶起。他的玉冠歪了,幾縷黑髮垂落。
陸重霜下馬,雲淡風輕地走到夏鳶身側,微微垂首示意。“大人。”
“殿下。”夏鳶拱手行禮。
“聖上何在?”
“聖上,聖上……”夏鳶連念兩聲,答不上來。
陸重霜笑了笑,“無妨。”
說著,就要帶人入昌明閣。
夏文宣不由自主地朝她伸手,又在下一秒深知不合禮數,意欲收回。陸重霜眼疾手快地牽住他,半個手掌鬆鬆地捏住他四指,湊到唇邊,溫和的吻落在他手背。
“沒事了。”她說。
淺色的口脂落在瑩白的肌膚,男子心跳如鼓。
陸重霜衝他淺淺彎起唇角,鬆開了他的手,帶人朝混亂的高閣走去。
火勢尚未燒到此處,可彩燈墜落令高閣內近千人亂作一團。尖銳的琉璃、陶瓷和玻璃的碎片隨處可見,樑上是被扯斷的彩綾,被踐踏致死的屍首留在樓梯,鼻腔湧出一灘深紅色的血。
此時,陸重霜身側跟著的是春泣。
她微微揚眉,鷹爪似的手隨意拖過一名小侍,在紛亂的人群前一刀劈斷他雙腿,拖著他的胳膊壓在出口,刀架在他的脖頸。
“肅靜!”她高喊。
殺雞儆猴,再亂就死。
一群無頭蒼蠅哀鳴一聲,抖如篩糠,卻也安靜下來,隨著南衙諸衛的安排有序撤離。
陸重霜踩著廢墟,朝混雜在人群內的母親走去。
她單膝跪下,朗聲道:“臣救駕來遲,望母皇贖罪。
鸞和女帝愣愣地看著陸重霜,這個自己不喜的女兒,身形一晃,跌坐在地。
她可真像……真像他啊……
(第一次看到於賡哲教授書中寫:戶部郎中勾結禁軍,意圖焚燒東西二市謀殺宰相時,我幻想的是一片亮橘色與赤色的火海,四處逃竄的人群以及藏在躁動中的刺客森冷的刀。火是熱,刀是冷,逃亡是熱,伏擊是冷,對歌似的,有唱有和。)
(結果……想得挺美,寫得挺差,說得就是我吧……讀者老爺勉強看看,我磕頭了。)
破陣子 (九)微H
“廢物……一群廢物!”
寒川公子來回踱步,終究忍不住呵斥出聲。
他右手五指揪著左手的袖口,深吸幾口冷氣,卻也壓不住心口沸騰的怒火。
幹不掉夏鳶便算了,反正還有後招準備著,可晉王突然帶人冒出頭算什麼?這下他們如何收場!
“你不是自詡隴川左家出身,暗殺的功夫無人能敵嗎?上次抓不住晉王底下的耗子,這回連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都殺不了!”寒川公子氣極反笑,
戴面具的少年失了魂,只垂首把玩著他翠綠的小刀,心裡默唸著:師姐。
陸照月見了,於心不忍,幾步走到少年身側,握住他泛著涼意的手,“寒川,你莫要怪阿離……”
莫要怪他?呵,待到你我被晉王、吳王搞下臺,看你還能不能說這種輕巧話,寒川公子咬牙,這番大逆不道的話險些破口而出。
忤逆妻主有失倫常,縱使萬般不願,他也得嚥下這口氣。
一條被撿來的狗而已,她還真上心了,寒川嗤笑。
見正君不做聲,陸照月撫了撫鬢角的碎髮,指腹擦過髮髻上垂下的珍珠流蘇,惹得三四串長墜子一陣晃動。
“寒川你莫要擔心,母皇總歸會袒護我的……”她聲調軟,講起話來比米糕都糯。“我乃太女,若非近臣在母皇面前嚼舌根,怎會有吳王、晉王的事。”
光知道女帝身旁的弄臣在嚼舌根,倒也不想想為什麼嚼舌根,又是誰給的膽子讓他們嚼舌根。寒江愈聽愈氣,冷笑一聲,撇過臉去。
這時,寒川公子的貼身小侍快步走入,他衝在座幾位行禮,而後對所服侍的主子道:“宰相來訪。”
“宰相?”寒川一挑眉。
小侍走近兩步,低聲說一句:“是於大人。”
此時來訪,還能有哪個於大人?自然是寒川公子的母親,大楚宰相於雁璃。
寒川公子長吁一口氣,心裡什麼滋味都有。
穿過長廊,夜風貼地吹。大氅下蟹青的裙裾隨之搖曳,偶爾露出他繡紋繁複的錦靴,仿若風過水動,湖泊泛起層層漣漪。拐入偏殿,一拉門,屋內的燭火霎時盪漾開來。
於雁璃,時任中書令,大楚政壇至關重要的一環。
她第一眼瞧去不大顯眼,矮且精瘦,背總佝僂著,又是溜肩,遠不如尚書令夏鳶端正溫雅。衣飾素淨寡淡,髮間金簪二三,腰間懸著表明身份的金魚袋。
寒川公子恭敬地給母親行禮,而後對她對坐。
“天色已晚,聖上先睡下了,內官傳話,說有什麼事明兒解決。”於雁璃打頭來了這麼一句話。“想來明日便會傳太女、晉王以及諸大臣入宮。”
她看著自己的長子,上身微微前傾,道一句:“太女可想好應對之策了?”
“哪有什麼應對之策……太女心胸狹隘,毫無天子氣概,成天想的不是讀書論道,反而跟男人似的,流連床榻,胸無大志。”寒川公子抑制不住惱怒,握緊拳頭。“兒子悔恨!”
“悔恨?”於雁璃輕笑一聲,搖搖頭。“不許給太女,還許給誰?庶出的吳王,還是不受寵的晉王?你與太女締結婚約之時,晉王年僅十二,而吳王籍籍無名。有誰能想到那九霄公子手腕竟如此厲害。”
她說著,挑起眉,低聲警告。“這番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萬萬不可再說了。”
“兒子知曉。”
“不論何時都不能失了氣派。”於雁璃慢悠悠地告訴他。“你走出去,代表的是我於家百年家業。你要是沒了方寸,我們於家的面子往哪兒擱?貴人瞧不起你,就敢欺負你。下人瞧不起你,就不服你。”
她頓了頓,語重心長地說:“子崇,記住你的目標,別為無聊的事傷神。”
“兒子頗為憂心。”寒川公子長嘆。“太女絕非明君。”
“我們圖這個人做什麼?”於雁璃莞爾一笑。“子崇,我等圖的是皇太女……是皇太女啊。”
陸照月如何,於家不在乎,只要是皇太女就足夠了。
百事不會又怎樣,萬事皆有執政大臣處理,她只要會做一個垂手治天下的皇帝便可。
寒川公子聽及此,胸中積鬱一下子散了個乾淨。
他清清楚楚地明白母親這是打算在太女上臺後,玩一出後宮干政、外戚弄權,可面對一言定千萬人生死的偌大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