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得寫字的手在發抖,“你吃的藥有止痛作用,當然沒感覺了,以後別亂吃藥,救你我都嫌麻煩。”
“哦,那下次我少吃點。”還能省錢。
杜哲不知不覺地緩緩向裡側靠近,醫生坐下後的視線毫無遮擋,方才窺見,藏在棉被底下的塗佐柘,身軀單薄僵硬,回答醫生問題時,幾次撐著手臂想起身,最終只能不滿意地放棄。
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為了證明自己可以出院,強行睜開疲累的眼睛,回答問題時的嘴唇輕微動著,蒼白脫皮,若不是細心傾聽,也許會聽不見他說話的內容。
印象中的他明明與虛弱無關,與這蒼白的臉色無關,與這聲若蚊蠅無關,他不曉得這是不是塗佐柘變著法子玩引人注意的把戲,可塗佐柘無法把握他出現的時機,應該沒有做戲的必要才對。
“爸爸——爸爸——”
柔柔遠遠看見他,彷彿見到了救星,迫不及待地高聲吶喊,杜哲擔憂她手上的傷,連忙轉身幾步過去接住,而在病房裡的塗佐柘一聽見柔柔竟然真把杜哲叫回來,一心只想著完了,完了,杜哲又要覺得他照顧不好柔柔。
他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咻的一下拔掉針頭翻身下床,噴灑的血跡沿著手背流淌,沾地時才覺察雙腿竟然像軟綿綿的棉花,咚的一下跪在地上。
疼阿。
但他一秒之內又站起來,扶著床頭的欄杆,東張西望地問醫生:“我來的時候的那些衣服呢?”
醫生被他一系列動作嚇得靈魂出竅,半秒過後才反應過來,按著他到床上去:“你給我躺回床上去。”
“噓。”塗佐柘給他使眼色,“我女兒跟她爸爸來了。”
醫生氣道:“你這不是有親屬嗎!”
塗佐柘一副你out了的表情:“他只是我女兒的爸爸阿……”
迅速忍住暈眩蹲下,在床頭櫃裡掏出衣服,一看整個人都不好了,黑色面料被血浸得滿滿,但好歹他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這點小兒科還沒有當年生產時流的血誇張,眼睛往下一瞥就是“血流成河”的壯觀。
身邊也沒有其他衣服,他請求得到醫生的支援:“我待會就可以出院了吧?我女兒也受傷了,沒人照顧,真不好弄。”
話音未落,杜哲抱著柔柔出現在門口,塗佐柘反應極快,將骯髒的衣服丟進被子裡,忍住瘙癢的喉嚨,露出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揚起手跟他問好:“嗨~!嗯,我來檢查一下身體,待會就回去啦。柔柔阿,怎麼又哭鼻子啦?好醜阿。”
柔柔哇的一聲往他身上撲,牢牢地抱住:“爹地,你好嚇人,我不會,柔柔不知道家裡住哪裡,我也找不到爸爸,你不要嚇我好不好,柔柔以後很乖,一定會很乖。”
語氣委屈巴巴的,讓人揪心的疼。
塗佐柘想抱起她,身子卻忍不住往後退,只好蹲在原地,指腹抹去她的淚花,故意說道:“不哭不哭。”
順道兒偷偷瞄了眼杜哲,憔悴得讓人心疼,他工作這麼忙,自己還給他添麻煩,肯定是察覺柔柔在藍非家裡才匆匆忙忙趕回來的,生怕他誤會自己是故意為之,連忙提議道:“爸爸這不是來了嗎?你們下午要不要去玩?”
柔柔抽泣道:“不要,我不要讓爹地一個人。”
塗佐柘蹲得兩腿發麻,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摟著柔柔輕聲細語地說道:“爹地在這裡等你回來阿,待會我還要寫故事給哥哥姐姐們看,你跟爸爸出去玩吧?”
杜哲拎著外套站在原地,眼神諱莫如深,著眼在他燙傷摳爛的手背,唇瓣緊緊抿著,隨著眨下的眼瞼撥出一口氣,兩步走到他們面前,從他懷裡抱出鬧騰的柔柔。
塗佐柘頓時兩手空空,向上朝他望了一眼,杜哲面無表情的形態刺在心裡,他本能地更迅速地朝下望著地板,緊張地摳住掌心。
完了,完了,是不是又做錯了什麼,惹得他不高興,連抱柔柔都不行。
杜哲看不透他的戰戰兢兢,感受到扶著塗佐柘起身時的顫抖與戰慄,看得出來他很努力站立,卻一次一次地滑行,他的臉上出現一抹窘迫的笑容,羞怯地低下頭:“對不起阿,腿也不知道怎麼了,要不,你先帶柔柔出去玩?”
柔柔立刻哭喊,揪著杜哲的衣角,道:“爹地,我不去!爸爸也不要去!”
杜哲沒有答話,將外套丟在床上,乾脆雙臂架起他的胳膊,傳來的重量卻輕得讓他遲疑。
塗佐柘很不要臉地感受著與他片刻接觸,被強有力的臂膀環繞,不過兩秒便見他動作停頓,連忙才醒悟過來,也許人家並不想跟他太多接觸,連忙說道:“你累了吧?我太重了,哎,我可能就是比較容易發胖吧,是不是耽誤你時間啦?你想帶柔柔出去玩就出去玩吧,我待會就走了,要不在柔柔的病房裡等你們回來。”
“我沒有打算帶她出去玩。”杜哲罔顧他的話語,扶穩後倒一杯溫水,放到他手裡。
杜哲的話語裡不含溫度,面無表情地動作著,塗佐柘像是軀體僵硬的雕塑,被杜哲端放在床上,在杜哲想要掀開被子時,塗佐柘死死地壓著不讓他動,小聲說道:“我不想蓋被子。”
杜哲盯了他一眼,也不再堅持,叮囑柔柔一兩句便拎起外套出門,塗佐柘見著他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視線裡,手疾眼快地將衣服再塞回到床頭櫃。
藍非一直站在門口,杜哲出來時,藍非攔住他:“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藍小姐?”杜哲伸出手禮貌交握,笑得文質彬彬:“非常感謝昨晚你照顧我的女兒。你趕時間嗎?如果不急,我想先去跟醫生了解一下塗佐柘的情況。”
藍非讓開位置,朝他一笑:“我等你回來。”
杜哲輕叩房門,畢恭畢敬地進去,醫生年紀頗大,對塗佐柘的態度頗有抱怨,忍不住絮絮叨叨:“所有的病都不會是一時興起,全都是日積月累形成的,他生活習慣不太好。”
掰著手指一根一根地數落著:“你看阿,熬夜少不了吧?吃垃圾食品是不是?有病也不去看醫生,自己買藥,他知道對症下藥嗎?沒有常識,這回吃過量的藥就進來了吧!”
杜哲聽得認真,隨後問道:“他這個要怎麼治療呢?吃過量的藥,是這一次住院的直接原因嗎?”
“這次替他洗胃了,下次再來就救不活了,我就沒見過這麼愛錢的,進來的時候就扒著欄杆不願下床,要求我們按小時收費,手術中打麻藥,中途還曉得醒來問我們收便宜一點行不行。”醫生推了推眼鏡,說道,“算我多嘴,多關心關心孩子爹地,看你女兒慌的,哭得都快暈過去。”
聽完醫生敘述的病情,杜哲禮貌性地略微頷首,繳完費用,在醫生辦公室門口坐著。
雙手抵著膝蓋,忍不住向前傾,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