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家又有人上報紙了,那必然是松梗大隊文曲星劉小麥啊。
她“嗷”了一聲就從田裡衝上來了,跑一路,泥點子甩一路,這會兒通通顧不上了,別的人也在盯著郵差同志看,心裡有各種猜測——
“郵差同志,我家小麥上報紙了?!”
直到張秀紅喊出了這嗓子,讓一切塵埃落定。
郵差同志笑了起來:“是的啊,同志,恭喜你……”笑到一半發現不怎麼對頭,“你不是劉小麥同志?”
“什麼同志啊,同學還差不多。”張秀紅摸了摸劉小麥的腦袋,“小麥啊,人家叔叔恭喜我們了,你怎麼不跟人家說謝謝呢?”
“……?”郵差同志猝不及防睜大了眼睛。
就看到矮豆芽劉小麥抬著臉看他,笑得特別的開心,兩隻眼睛都笑成了彎彎的月牙兒,清脆地喊了聲:“謝謝叔叔!”
郵差同志:“……不謝哦。”
所以投稿的人是個小孩子,寫的是什麼文章啊,是不是兒童文學?好像也可以,省報確實有一頁專門發小孩子寫的文章。
郵差同志好奇了,他想著關注一下過幾天的省報,看劉小麥究竟寫的是什麼。
這個時候的郵差同志內心狀態雖然不像等邊三角形一樣絕對穩定,但還是比較穩妥的。
他甚至哼著歌踩著車繼續去別的大隊送信了。
張秀紅和劉小麥則是被松梗大隊的老老少少包圍了,他們都在爭著問話,問的都是些讓人聽不清的話。
劉小麥孃兒倆完全湮沒在了一片七嘴八舌裡。
劉小豆和劉小虎都得知好訊息了,硬是從大人的腿縫中擠進了包圍圈正中央,和被唾沫星子淹沒了的媽和大姐抱在了一起。
潘桃看到這一切,心裡悶的慌。生怕她自己又跟張秀紅上報紙那天一樣暈倒鬧笑話,她走都不想走近。
於是晃悠到了劉老太割豬草的坡子上,看到劉老太頓在那裡瞪著老眼發杵呢。
潘桃舒服了,深吸了一口氣回老劉家了。
那頭的張秀紅終於再次被自由女神附體,舉著信封大聲喊:“安靜!安靜!”
很不幸,沒有人睬她,依然各說各的。
於是張秀紅又喊:“別吵吵了!我要拆信封了!”
此言一出,老老少少都跟被點穴了一樣,閉口不言但雙目炯炯,就盯著張秀紅手裡的信封。
“……”張秀紅非常無語,撕了幾下手抖抖的,就是撕不開口子。
“紅子你行不行啊?不行讓我來!”有人毛遂自薦。
張秀紅立刻翻了那人一個白眼,把信封往劉小麥手裡一塞,“小麥拆。”
劉小麥下手很穩,“刺啦”一下就是一條口子。
捏著信封尾巴往外倒,先滑出來的就是一張十塊錢!
“這是什麼啊?”張秀紅的聲音都變了。
劉小麥把信封裡的那張紙掏出來看了一眼,一派雲淡風輕,“那是稿費,我稿子過了。”
……張秀紅“撲通”一聲就倒地上了,渾身軟得抬不起來,瓢著嘴嚎啕大哭,眼淚淌得像西湖的水。
“小麥……我家小麥出息啦!”
他們分家才分了一百塊,她跟劉二柱結婚可十年出頭了啊。小麥寫一篇文章,就抵他們一整年!
以往說小麥讀書好,小麥聰明,小麥跳級,張秀紅都沒有什麼實感的。只有在這一瞬間,張秀紅突然感覺到劉小麥真的不得了!
他們小劉家真的有指望啦。
第74章
張秀紅哭成淚人了。
看她這副樣子, 本來有些看不得小劉家發財的人都不好意思陰陽怪氣了。
大家都恨鐵不成鋼地圍著張秀紅:“多好的事情啊, 紅子你哭什麼呀?”
張秀紅根本說不出話了, 大口大口地喘氣, 身體還在打擺子。
這可能就是傳說中的大悲大喜吧。
沒有經歷過這種“大喜”的鄉親們心中澀澀, 然而……張秀紅也沒經歷過大悲啊!
她這幾天管倉庫管的風生水起的, 快活的要命。
四婆都酸了, 養個丫頭片子就能這麼會賺錢,張秀紅真是好命啊,也就比她家英年守寡的孫琴差一點點。
“紅子, 你站起來啊,站起來啊!”
四婆想拉張秀紅,結果從來沒發現張秀紅這麼沉過, 她一用力險些把自己拽倒下去。
劉小豆和劉小虎弄到現在也算懂了。
大姐寫文章給報社, 報社給大姐錢,錢能買糖買肉吃!
啊啊啊啊他們大姐怎麼就這麼能呢!
兩個小的都激動了, 手舞足蹈地向劉小麥跑, 一左一右抱住她大腿, 眼淚鼻涕都往她腿上糊。
劉小麥望著天, 一臉的生無可戀。
怎麼會這樣?這麼會這樣!
她肯定會上報紙, 這事在小劉家不是強調過很多遍了嗎?每次說起來的時候, 大家見怪不怪的樣子,現在哭什麼哦。
“大姐,我、給你養老。”劉小豆主動請纓。
你養我小, 我養你老。今天你賺錢給我買糖, 明天我賺錢給你買肉。
劉小虎急了,在討大姐歡心這件事上,他是萬萬不可落後的。
“大姐,我孝順你!”劉小虎嘴巴一張就開始用詞不當。
“……”劉小麥一左一右摸摸他們毛茸茸的腦袋,把千萬複雜壓成一臉感動,“謝謝,謝謝你們,我親愛的大妹小弟。”
你們都是有想法有態度的人,攔不住攔不住。
“砰”的巨響,一隻竹簍子摔了過來,裡面的豬菜摔得到處都是。
“張秀紅!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把二柱剋死了?你這個毒婦!”
只見劉老太顫顫巍巍握著鐮刀,眼珠子通紅,咬著腮幫子衝過來要跟張秀紅拼命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劉老太又發瘋了——
“嘩啦”一聲,田埂上鳥雀散盡。原本賴在地上誰也拽不起來的張秀紅跑得最快。
一邊跑一邊喊:“救命啊!殺人啦!”
劉小麥帶著大妹小弟縮在樹後面安靜如雞,默默地眺望事發地,欣賞她奶最後的狂歡。
光禿禿的路中間到底只剩下拿不動刀的劉老太了,扎著花白小髻的腦袋迎風招展。
看劉老太沒有拿刀傷人,大家心裡穩了一波。
有膽大的就質問她了:“劉老太,你說什麼呢,跟二柱有什麼關係?”
他們都在與有榮焉著呢,就劉老太聲勢浩大地殺過來,一張嘴就是劉二柱被毒婦張秀紅剋死了,這叫什麼話?
有這樣咒兒子的嗎?
“你們還幫著她瞞,不用瞞了,我都知道了!”劉老太生啖了張秀紅血肉的心都有了。
她在坡子上看得清清楚楚,郵差同志給張秀紅送了個東西,然後張秀紅娘兒幾個就開始哭天搶地了。
這副景象實在是似曾相識,她那個死鬼男人沒了的時候,她也這麼鬧來著,誰拖她都拖不起來。
投機倒把啊,幹什麼不好,非得要去投機倒把!
劉二柱就是個慫貨,非得學老三家,現在把人都搭進去了啊。
這一瞬間,劉老太都忘記平時她是怎麼恨劉二柱的了,只剩下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愴。
她這輩子送走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