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應了一聲,也不管他聽見沒有,垂下眼皮拿出一片脫脂紗布,手一抖差點兒把半瓶碘伏全倒上去,然後顧不上細緻照料,飛快地將紗布按在他肩上擦了幾下。
遲則安差點一嗓子嗷出來,他咬緊牙關,在心裡暗罵一句髒話,這下還真有點兒疼。
周念不敢留神體會手邊傳來的體溫,她紅著臉儘快給他處理完傷口,扭頭竄去水池邊洗手:“稍微等一下,碘伏還沒幹。”
遲則安只好背對她曬月光。
沒安靜幾秒,周念又不放心地交待:“這樣容易留疤,我那裡有護手霜,潤膚的。你……你可以讓王隊晚上幫你擦一點。”
遲則安心想饒了我吧,大晚上兩個大男人窩在帳篷裡擦護手霜潤膚,這得多想不開。
兩人無聲地背對背,遲則安不知道周念在想些什麼,反正院子裡的蚊子估計高興壞了,畢竟天降夜宵,多麼難得的機會。
不過他雖然粗枝大葉,倒也從沉默中品味出周念那點反常的來源。這姑娘文靜又規矩,一個人追著他要來幫忙上藥,不太像她會做出來的事。
他抖毛般甩甩溼漉漉的頭髮,問:“你有話跟我說?”
周念咬緊下唇:“嗯。”
“那趁現在說吧。”
“你還在生氣嗎?”
他笑了一下:“早過了。”
“這樣啊,”周念絞著手指,“但我還是想跟你說聲對不起。”
遲則安挑了挑眉,手伸到肩後一摸,發現碘伏差不多幹了,便穿好上衣起身站過去問:“為什麼?”
他一站直,兩人的身高差就彰顯出來。
周念比他矮一個頭,配合她低下腦袋的高度,眼睛裡只能看見遲則安的胸膛。
剛才看到的畫面馬上冒了出來,她連忙錯開目光,感覺耳朵發燙。
“就是,我看見喬莎去拍照了,但沒太在意。如果我能攔住她,也就不會有後面那些事了。”
遲則安輕笑一聲:“不關你的事。她一成年人,犯了錯該自己擔著。”
成年人就應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出了事也沒資格埋怨其他人。
話雖如此,周念又說:“可你還是去救她了,不是嗎?”
“我不一樣。”遲則安拍死一隻胃口大的蚊子,受不了地示意周念邊走邊聊,“我是領隊,而且我能保證我和她的平安。”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說得篤定而坦蕩。
周念不禁有些羨慕,她好像很少有機會如此果斷地肯定自己的能力。
剛踏出院門,遲則安忽然停下腳步,從手腕上掛著的袋子裡翻找出什麼。周念藉著路燈,看清是之前那件藍灰色T恤。
“差點忘了。”他轉身吹了記口哨,“阿黃,過來,拿去墊窩。”
名叫阿黃的大狗聞聲而起,周念問:“就這麼扔了?”
“我也不想,可我不會補,我爸媽也不會。”
周念心中一動,趕在阿黃叼住衣襬前說:“我幫你補呀。”
眼看就要鬆開的手指瞬間停住,阿黃失望地搖搖尾巴。
遲則安相當意外:“原來你不光是小護士,還是小裁縫呢?”
“我也不是小裁縫。”周念正說著,見他準備把衣服遞過來,立刻婉轉地建議道,“你……洗一洗再給我,穿一天啦。”
遲則安:“……哦。”
作者有話要說:遲哥:她剛才是不是嫌棄我了?
念念:(是,但不敢直說)
以及,一言不合就脫衣服,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領隊,好孩子不要學(▼皿▼#)
第7章
結果遲則安還是借了趙姐家的洗衣槽,洗完擰乾了掛在灶臺邊烘了一會兒,周念才總算沒有嫌棄地收下。
剛返回營地,迷彩服就上前和遲則安套近乎:“哥們兒牛逼啊,練過的吧?”
聽語氣是把海軍陸戰隊拋之腦後了。不過也難怪,會來參加戶外徒步的人,大多有幾分嚮往叢林的勇猛。這種關鍵時候靠得住的行為無疑讓他們刮目相看。
周念走到帳篷前問:“喬莎,我能進來嗎?”
裡面的迴應帶著鼻音:“嗯。”
周念鑽了進去。喬莎垂頭喪氣坐在角落,出發前的煙燻妝已經被哭成了熊貓眼,鼻尖泛紅,眼神也失去了之前的活力。
她懷裡抱著摔壞的相機,一隻腳往前伸出,腳腕裹著厚厚的繃帶,臉上手上也有不少處理過的小傷口。
整個人蔫蔫的。
周念替她把垂落的髮絲挽到耳後:“還在哭呀?”
喬莎握緊皺成一團的紙巾沒說話。
周念拍拍她的肩,從登山包裡翻出一個小繡繃和針線包。她原本只是習慣性地把東西帶上,沒想到居然真能派上用場。
T恤正面印有一座山脈的塗鴉,喬莎一眼便認出來:“這是遲隊的?”
“嗯,我幫他補一補。”周念用繡繃將襯布和衣服一起固定住。
喬莎吸了吸鼻子:“我再買一件賠給他吧。”說著便用手機搜尋起來。
村子裡網路訊號很差,周念藉著帳篷頂上掛著的頭燈光線,把要用的線選出來分好,無聲地等結果。
過了一會兒,喬莎失落地說:“居然是限量款,買不到了。”
周念寬慰她:“我覺得……遲隊可能也不太在意。”畢竟他差點把衣服送給大黃墊窩了。
“我知道。”喬莎蜷起膝蓋,看周念抬高雙手對準燈光,她都沒看清她右手那根繡線的頭在哪兒,周念就手腕一動,穿線過了針孔。
喬莎愣愣地感嘆:“你好厲害啊。”
“熟能生巧嘛。”周念拿起繡繃看了看,破損的位置如果光是縫補會顯得難看,她打算配合山脈在肩上繡一朵雲。
喬莎沒再說話,安安靜靜地看周念補衣服。
她不知道周念是做什麼的,看模樣一直猜測可能是學生,或者大學剛畢業的小白領。可這會兒親眼見了,她又隱約察覺出一點端倪。
周念本身就是不吵不鬧的性格,當她低頭開始穿針引線時,一種無法描述的氣場將她襯托得更加嫻靜。
她低下頭,纖細的手指動作輕柔,落針卻很果斷,每一個針腳都與前一針密密地貼著,像是有看不見的標尺印在布料上一般,幾乎沒有出現一絲空隙。
繡線不斷地縱橫參錯,周念先繡出雲朵最底的邊緣,接著再換了另一種線,一點點地往上填補。
第四次換線時,她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你吃飯了嗎?”
喬莎搖搖頭:“吃不下。”
周念用吐司和切片火腿做了兩份簡易三明治,其中一份分給喬莎:“吃吧。”
喬莎沒接,周念把三明治放到她手裡:“別這樣,遲隊救你上來,可不是想讓你餓肚子的。”
“我……”一提起遲則安,喬莎眼中又泛起水霧,她扯扯嘴角問,